那些對自己沒數的明星

王一博

4月20日，韓雪主演的音樂劇《白夜行》在寧波演出。這是該劇巡演的第18場，幾乎場場售罄。前一天的演出結束后，韓雪因突發急性聲帶炎導致發聲困難。

沒有B角替補，也沒有提前取消演出，《白夜行》主辦方選擇了這樣的解決方案：開場前，當所有觀眾落座時，韓雪站在臺口，帶著哭腔，表示個人演唱部分將使用此前演出的內錄音頻;若觀眾選擇退票，可即時辦理。

演出結束后，韓雪發布微博，形容“是一場最特別的《白夜行》音樂劇”，“感謝所有的觀眾，感謝我的小伙伴們，是你們讓我們用3小時，締造了屬于我們共同的記憶”。主辦方也緊跟著寫道：“有些不完美是成就‘完美的另一種方式。”

發這條微博時，韓雪和主辦方一定沒想到，那個被他們形容為“特別的”演出，被網友蓋章為“假唱”，并因此引發軒然大波。這不僅不尊重觀眾，破壞行業規則，更是對藝術缺乏起碼的敬畏心。

自此，翟天臨、吳秀波等明星領銜的人設崩塌明星隊，又多了一位“女神”。人們眼看他們翻紅了，又目送他們“翻車”。明星，這個與名利緊緊捆綁的職業，讓多少人看不清現實，在逐利的路上摔得頭破血流。

音樂劇《白夜行》中，韓雪飾演高中少女慘遭校園暴力

實力派的新標準

假唱事件爆發后，韓雪微博下方的一條高贊評論寫道：“下次流量明星也可以參考韓雪的路子走音樂劇的人設了，刺激，破壞行業底線變有理了。”

有網友緊張回復：“不要給流量（明星）提供新思路，他們會真的去做的！”

顯然，網友對明星遵守行規的自覺性，不抱什么希望。4月23號，韓雪在微博道歉，寫道：“無論如何，接受這樣的方式處理當日的演出，作為主演，我難辭其咎。”

一入行，韓雪就參演了郭富城、張柏芝主演的電影《浪漫櫻花》，起點頗高。之后，她在影視歌多棲發展，并多次登上春晚舞臺。雖然不溫不火，也算一路順遂。

去年，韓雪憑借綜藝《聲臨其境》和《我就是演員》，迎來事業轉折點。盡管《我就是演員》的冠軍頭銜曾遭到質疑，但《金陵十三釵》片段里的動人表演，還是幫她在網上刷了一波熱度。她也因為英語好、喜歡鉆研科技產品，被貼上“科技女神”“學霸”的人設，成了娛樂圈的一股清流。與此同時，韓雪的造型也從以前的甜美清純，變成烈焰紅唇的御姐路線。

“其實韓雪沒有什么代表作。”娛評人蒲田夏毫不客氣地說，“對于業內人士來說，大家都能看出來，這就是過氣翻紅想貼上一個標簽。”畢竟，韓雪已經36歲了，在國內，這個年紀的女明星能獲得的機會少之又少。

可惜的是，即便成功打造“實力派”人設，也不能作為有違職業道德行為的擋箭牌。利用流量、虛名，肆無忌憚地發表言論或者破壞行業規則，這樣的事，在娛樂圈并不少見。

最近，另一位人設崩壞的明星是趙立新。去年，趙立新參加了《聲臨其境》《一本好書》《奇遇人生》等綜藝，為國內觀眾所知。精通四國語言的他，憑借出色的舞臺表現和“遺世獨立”的藝術氣質，被節目組稱為“學者型的演員”，是演藝圈少見的知識分子，低調的“老戲 骨”。

不久前，趙立新發微博：“日本人占領北京八年，為什么沒有搶走故宮里的文物并且燒掉故宮？這符合侵略者的本性嗎？”這條微博引發巨大爭議，有人指責他罔顧歷史，美化侵略。隨后，趙立新道歉，微博賬號也被關閉。

再往前，是《演員的誕生》熱門選手翟天臨。參加完節目后，當時還在讀博的翟天臨成了粉絲口中有學識、有演技的高學歷演員，他也一度把自己捆綁在“高級知識分子”的人設中。無奈成也蕭何敗蕭何，翟天臨因學術不端行為，被北京電影學院撤銷博士學位。

《演員的誕生》冠軍周一圍也被網友發出“跑偏警告”。先是他把太太朱丹拍戲形容為“她的拍戲，不是我標準意義上的拍戲”，自戀的言論被網友指責“直男癌”。接著，他在電視劇《創業時代》里夸張、油膩、用力過猛的表演，讓人驚訝這和《繡春刀》的表演判若兩人。

“趙立新、周一圍他們在臺上的表演，確實相比于很多演員好太多了。但是他們確實沒有什么代表作。”蒲田夏說。在她看來，很多演員的“實力派”名頭并非實至名歸，而是與那些能力更糟糕的流量明星對比出來的結果。“近幾年，流量明星的演技差得慘不忍睹，對比之下，一些人就給自己貼上實力派的標簽。以至于很多實力一般的人，沉浸在實力派的標簽里，誤以為自己真的多么厲害。”

周一圍

靠角色走紅的藝人也沒能獨善其身。憑《歡樂頌》為人所知的演員楊爍，在電視劇里塑造了一個留著小胡子，浮夸、多金、總愛邪魅一笑的小包總，楊爍也因此走上了試圖模仿克拉克·蓋博的不歸路。無論演戲，還是拍照，都清一色的擠眉弄眼、玩世不恭。他曾在采訪中說：“本來我應該拿個大獎的，就是因為別人不認識正午陽光。”“這么多年的優秀的作品擺在那兒，不用我自己去吹，大家去看就知道了。”不久前，又傳出楊爍拒絕按限薪令規定降低片酬，要求電視劇《異鄉人》劇方支付8750萬片酬，并導致電視劇停機。隨后，楊爍方稱此為不實傳聞。

樹立“實力派”人設不難，但要做名副其實的實力派卻很難。對于那些終于紅起來的藝人來說，這是曾經夢寐以求的高光時刻。只可惜，面對突然涌來的掌聲和虛名，他們迷失了。殊不知，一旦踏上了名利路，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對自我缺乏正確的認知，對工作缺乏職業操守，只會讓他們像坐過山車一般，回落到原點。

聽不得批評

看不清現實的何止剛剛獲得關注的他們。

當紅女星Angelababy，被網友稱為代表作只有綜藝節目“跑男”。她最近的三部電影《擺渡人》《微微一笑很傾城》《封神傳奇》，豆瓣評分分別為4分、4.9分、2.9分。去年播出的電視劇《創業時代》豆瓣評分3.7分，她在劇中飾演干練、獨立的投資分析師，并發明了被戲稱為“機器人宕機”的表演方法：說話時搖頭晃腦，情緒波動時張嘴皺眉;觀眾能記得的，只有那雙瞪大的雙眼和永遠精致的微笑唇。前不久電視劇《都挺好》熱播時，網友把姚晨、袁泉、劉濤等女星飾演的職場女性走路動圖放在一起作對比，其中，Angelababy在《創業時代》里的“約架式”走路法，顯得格外搶眼。

Angelababy?

雖然演技時常遭受質疑，但Angelababy仍然憑借《鬼吹燈之尋龍訣》，拿到第33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配角獎。她在接受采訪時說：“其實我覺得我這一路走過來，也并不算完全的順利。如果順利的話，我現在應該把獎項拿了一個大滿貫。”對于自己的容貌，Angelababy則覺得：“我覺得上天給了我這個樣貌，我就會得到一些東西，一定會失去一些東西。”

這不禁讓人聯想到張曼玉和梁朝偉對自己的評價。張曼玉曾對林青霞說，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所以一定努力把戲演好。梁朝偉評價自己演技時則說，雖然取得了很高的評價，但是并不覺得自己多會演戲，一直以來都是看到自己演技上的不足。

承認不足，并為目標付出絕對的努力，是最淺顯易懂的道理，但到了娛樂圈卻顯得水土不服。

2016年，韓國組合EXO榮獲2016音樂風云榜年度“最受歡迎海外組合”“年度最佳海外組合及樂隊”兩項大獎，代表組合領獎的張藝興說：“我從來沒有忘記我是個歌手，我一定要帶領華語樂壇進軍全世界。”此后三年中，張藝興拍戲、上綜藝，唯一進展緩慢的工作就是音樂——他只在2017年推出兩張音樂專輯。于是，李誕在《吐槽大會》上，奉上了一段經典吐槽：“藝興，你說你要帶領華語音樂走向世界，那你能不能先帶領你自己的音樂，走進華語世界呢？我們華語世界好多人，都沒有聽過你的音樂。”

面對質疑，明星們也絲毫不甘示弱，態度強硬。2017年，騰訊娛樂采訪演員關曉彤時，問她如何看待外界對青年演員的演技討論。關曉彤回答道：“我覺得有些人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吧。因為我們是青年，我們也在不斷學習……至于現在每天在網上整天diss這個diss那個的那些人，他們每天做成什么樣還不知道呢，干嗎還質疑別人呢？”

對于關曉彤此番言論，媒體人蘿貝貝曾在《關曉彤們哪里來的自信》中點評道：“批評的意見不看，因為認定了批評明星演技的人‘自己也不怎么樣，有缺點也不用焦慮，因為‘青年允許犯錯，現在是剛紅的明星，以后也會紅下去，好像那是天經地義的。”

沒人說實話

這個問題，或許能從韓雪假唱事件中找到答案。

音樂劇結束后，韓雪的微博下方出現了這樣的評論：

“姐姐是真的很棒，帶病堅持到最后。”

“沒關系的，姐姐心里不要覺得抱歉，姐姐對《白夜行》的付出，我們全都看在眼里，身體不適卻還是帶病堅持，已經很盡職盡責了。”

明星背后，總有一群粉絲無怨無悔地支持。他們對偶像做到無底線的寬容，即便偶像做出違背職業道德的行為，也會得到他們的安慰和開脫。因此，一些人才敢肆無忌憚地破壞行業規則，并且不以為恥，反為自己貼金。

張藝興

除了粉絲無條件包容，娛樂圈內也彌漫著一股互相吹捧的風氣。蒲田夏曾采訪過一位知名編劇，該編劇和張藝興有過合作。采訪中，他對張藝興的演技大加贊賞。“夸了半天，說張藝興在劇中的表現，已經不是大家印象中的張藝興，覺得他演戲非常厲害。但是那部劇播出后，大家都在罵演員的演技差。”

影視從業者思齊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她工作的團隊曾與國內某年輕導演合作，但合作的過程中，同事都對導演的作品“極盡溢美之詞”。“其實大家并不認為他拍得有多好，因為是工作關系，不得不說一些場面話。”

場面話誰都會說，最怕有些人場面話聽多了，誤以為對方在掏心窩。

本刊曾采訪過歌手李宇春。作為半路出家演戲的歌手，李宇春坦言，“其實在表演上面一直都有很多的困惑”。“但這個問題自己一個人很難解決掉，很多時候它是對是錯，你沒有這樣一個對象可以跟你探討。”即便是合作過的導演，也都給她極高的贊賞，比如陳可辛說她“有林青霞的影子”，徐克說她“每次出場都很新鮮”。

“我覺得他們就是活在一種假象里。”蒲田夏說，她甚至覺得，一些業內人士戴著濾鏡，分不清楚演技的高低，“大家沒有了標準。”

于是，在這個有粉絲兜底、同行吹捧的行業里，認清自我、認清現實變得如此困難。不少人迷失在虛名制造的夢幻世界中，難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