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船花：愛表演的咖啡親戚

史軍

人類是一個極端矛盾的物種，我們在閑適時光里總會來一杯咖啡，讓自己興奮起來;興奮的時候，又想來一杯好酒，讓自己徹底放松下來。

在欣賞花卉的時候更是如此，我們希望春天常在，花朵永不凋落。但是，我們真正關注的往往是曇花一現的稀奇景象，反而對身邊那些一直貢獻花朵的植物置若罔聞—似乎那些花朵就應該在所有的時間綻放一樣。而我們今天故事的主角—龍船花，就是時常被人忽略卻依然在花園里盡職盡責奉獻的花朵。

多數植物的花朵都是鉚足勁兒在春天綻放，而龍船花將展示美好色彩的時間延長了小半年。如此漫長的開花時間究竟有什么意義？在鮮花消費爆炸性增長的今天，越來越長的花期，讓很多植物有了新的價值，畢竟一年只開一次花的真玫瑰是無法讓一個農場運轉起來的。擁有超長花期的花朵們究竟有什么特殊能力呢？

?盡職盡責奉獻花朵的龍船花（供圖 / PPBC 攝影 / 李光敏）

龍船花是什么花

對很多身居北方的朋友來說，龍船花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這種頂著緬甸國花頭銜的植物，只喜歡生活在濕熱環境中，所以要想讓它們在北方的冰天雪地中安然過冬，那是萬萬不能的。不過，如果算起輩分來，龍船花倒還真是我們熟悉的咖啡的表親。它們同屬于茜草科咖啡族。

如果我們去熱帶區域的公園或者植物園，都能很容易找到龍船花的身影。因為它們的花朵實在太有識別性了—一大堆火紅或者淡黃的花朵簇擁成了一個個大花球，遠遠看去還真有幾分牡丹的雍容華貴。就近端詳一朵小花，那種豪氣就變成了精致，每朵花都有四角小星星一樣的花冠裂片，在裂片之下是一個長長的管子，而龍船花的花蕊就藏在管道之中。這就是龍船花屬200多個物種的共同特征。

?龍船花的花蕊就藏在細長管道之中（供圖 / PPBC 攝影 / 李光敏）

實際上，茜草科的大多數花朵也有如此特征，“上部小星星，下部帶管子”。咖啡花朵也是如此。只是，咖啡的開花時間畢竟是短暫的，在集中開放兩三天之后就會迅速凋謝。而龍船花不僅每朵小花的花期很長，并且不同的小花之間會進行一場漫長的接力賽，從5月開花，一直持續到11月。植物在開花這件事兒上，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呢？

長花期和短花期，究竟哪個好

植物開花是為了產生種子。繁殖是植物生命中的頭等大事，如何讓花朵的繁殖效率更高，不同植物有著各自不同的策略。在熱帶區域，氣溫和降水量終年都維持在適宜植物生長的范圍之內，所以在這些區域，只要植物體本身有充分的營養供給就會綻放出花朵。除了龍船花，最典型的當屬木瓜榕這樣的榕樹了，只要條件適宜，就會不斷地產生新的榕果，根本不在意到底是冬夏還是春秋。毫無疑問，拉長花期可以增加傳播和接收花粉的機會，也就有更多產生后代的機會。像榕樹、龍船花和紫薇花等植物就走了長花期的路線。

?香莢蘭用超級短的花期來碰運氣（供圖 / PPBC 攝影 / 徐曄春）

但是，超長的花期也會帶來一些麻煩，比如更多的營養投入和更大的受損概率。畢竟要維持鮮艷花朵的綻放，需要大量的糖類物質和蛋白質營養，并且這些富含營養的花朵又怎么會不被各種動物惦記呢？與此同時，突變的惡劣天氣也會成為威脅植物繁殖的重要因素—延長花期會讓花朵在臺風、冰雹、寒潮等極端天氣中遭受更多損失。

于是有一些植物不走尋常路，比如說在甜品店廣受歡迎的香草味的貢獻者—香莢蘭就選擇了完全不同的策略，用一個超級短的花期來碰運氣。每一朵香莢蘭的開花時間只有一個夜晚，如果在這個夜晚無法授粉，那這朵花就只能化作春泥了。好在香莢蘭的一個果實中擁有上萬粒種子，只要中一次彩票產生一個果子，就能產生足夠多的后代，這大概就是香莢蘭只開一晚的底氣所在。

我們能讓花朵開得時間更長嗎

上面我們說到了開花的意義和開花的條件，植物會在適當的時候讓花朵凋謝，這其實是對植物自身的一種保護—避免浪費更多的營養和能量。

而植物花朵的脫落與否，取決于非常精確的調控系統。越來越多的研究表明，花朵的凋謝與乙烯的釋放具有直接關系。在實驗室常用的模式植物矮牽牛當中，已經發現了調控乙烯合成的基因：一是利用轉基因技術，抑制乙烯的生物合成途徑中調控關鍵限速步驟的酶的基因表達，以減少乙烯前體物的合成，從而降低花朵對乙烯的敏感性，達到延緩花的衰老和延長壽命的目的;二是利用基因沉默技術，關上乙烯合成酶的開關，最終達到延長花朵壽命的目的。

花期延長就是好事兒嗎

當然了，不僅僅是植物自身生理調控的事情，開花時間的長短還受到氣候的影響。武漢大學已經成為春天的標志性景點，每年春天都會有很多朋友專程來這里觀賞櫻花。

在持續20多年的監測中發現，武漢大學櫻花初花期（平均每棵樹有3～5朵花）平均為3月12日—13日，比50年前提早了約兩周;而落花期（平均70%的花落掉）平均為4月1日—6日，比50年前大約推后2天。整個花期為19～25天，比50年前大約延長了16天。

受全球氣候變暖以及城市 ?熱島效應加強的影響，武漢大學櫻花開花期大幅提前，最早的一年甚至在2月26日就進入初花期。研究表明，冬季和2月份的平均氣溫每升高1℃，櫻花初花期將分別提前2.86天和1.66天。

櫻花的這種開花時間的變化，只是全球變化的一個小小縮影。溫度變化帶來的花期變化，最終將影響到生物繁殖的節奏和成功率。對于這件事，不同的學者之間還存在爭論。誠然，對于像蜜蜂這樣擁有廣泛食物選擇的昆蟲和海棠花這樣擁有眾多傳粉昆蟲的花朵來說，確實有很多備選方案。但是這樣的事情只會發生在那些由專一的傳粉者傳粉的植物和以單一植物為食的傳粉者身上。由于傳粉和食物來源的單一性，全球變暖引起的花期物候變化的影響往往是致命的。其實，很多傳粉者都是以多種花作為食物來源的。即便如此，這些傳粉者的日子也不好過，它們也不能頓頓吃上飽飯。傳粉者采食的幾種植物的花期原本可以相互銜接，但由于氣候變暖，這些植物的花期會發生錯位，對傳粉者來說，本來連續的食品供應很可能會出現斷檔。同時，由于花期的提前，在傳粉者活動的末期，還會出現無花可采的危險局面。在一個變暖和的春天里，如何吃飽飯竟成為傳粉者面臨的頭等難題。

隨著全球變暖趨勢加劇，春天進一步提前，植物花期和傳粉者活動期分離的問題將進一步加劇?？茖W家通過數據模型預測，在今后的50年里，氣溫每升高1℃，植物開花期就將提前4天。假如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則會導致17%～50%的傳粉者失去生存所需的食物來源，這些傳粉昆蟲的活動周期也將縮短一半，從而導致那些“無蟲問津”的花朵和“缺吃少喝”的昆蟲永遠從地球上消失，而這最終影響到的是以這些昆蟲和植物果實為生的動物。我們的地球生命世界是一出大戲，任何一個角色的缺位和改變都會影響這出戲的最終效果。

對于已經適應了現有生態環境的人類來說，如何讓地球環境維持穩定，不讓生命世界的表演出岔子，才是我們亟需考慮和解決的問題。我們保護地球生命，其實就是在保護人類的未來。

?全球變暖導致花期提前

開花的時間早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觀賞問題，更多的是對于生命世界規則的了解。在未來，我們的花店里會有永不凋謝的玫瑰也說不定，但到那時，人類還能記住花朵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價值嗎？

（責任編輯/劉京 ?美術編輯/胡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