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波的四種時態

呂高排

袁清波博士已經在曙光公司度過了8個年頭，8年時光，如同秋葉飄落，無聲無息，回頭一看，卻是一地黃金。

他坐在公司工作平臺一角一個不起眼的工位上，1.8m的個子不顯山不露水;一張怯生生的娃娃臉，掛著靦腆的微笑，像初入職場的新員工;頭發直楞楞的，密密叢叢，一眼就看出沒有精心打理;雖然只有37歲，幾根白發還是毫不留情地冒出來，突兀地占據著頭頂最顯赫的位置……有些人，單從外表修飾很難感知他的豐厚沉甸。

無疑，曙光信息產業（北京）有限公司主任級工程師袁清波就是這樣的人。

“就是一個超級大海碗”

——袁清波的完成時

未見其人，記者首先收到一份簡介：袁清波，2012年至2015年在中關村科技園區海淀園企業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曙光工作分站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出站后留站并任曙光公司存儲產品事業部副總工程師，2016年獲得曙光公司主任級工程師職稱。憑借Linux內核、計算機系統結構、多核處理器等方面的經驗在“曙光分層存儲系統”、“曙光SBB磁盤陣列系統”和“曙光ParaStor并行存儲系統”等項目中發揮了重要的支柱作用，通過這些項目進一步開拓了并行存儲系統、磁盤陣列系統、分層存儲系統方面的經驗。

晦澀枯燥的文字，抽象難懂的表達，讓記者一頭霧水，袁清波露出羞澀的笑靨：“計算機方面的文案，都這樣。”

袁清波自稱“碼農”，聲音不大，速度也慢，不引導很少主動說話。他說，多數時間，他只和電腦交流，即使偶爾和人交流，也是說電腦上的事。他的話很快得到驗證：整整一個上午，他的電話鈴聲一次也沒有響過。長期的IT生活，使他的性格有些內向，只有談起他的存儲事業，眼睛里才露出興奮的波光。話也跟著多起來，變得生動形象：“您可以把存儲產品想象成一個大碗。以前呢，每個人一個小碗，各吃各的，有啥吃啥。要是誰不小心，把碗打碎了，就只能餓肚子。現在呢，我們團隊生產了一個大碗，超級大海碗，里面盛滿了各種食物（信息），一堆人都可以來吃，還可以隨便挑著吃（訪問）。大碗飯的好處就是信息共享，大家在這里邊吃邊聊，互通有無;非常可靠，打不碎，即使因為不可抗拒的原因真壞了，也不用著急，有備份，照常有飯吃。”

袁清波的話讓記者茅塞頓開。

實際上，袁清波的工作沒有想象中那么復雜，存儲是人類千百年來都在應用并且探索的主題。蔡倫的造紙技術、畢昇的用泥活字革新了印刷術，開始了書本的印刷。后來，激光打印取代了活字板。再后來，紙帶、軟盤、硬盤、光盤等方式出現了。再往后，東西越來越多，網絡存儲誕生，袁清波和他的同事們出場了。為了追求高速度，人們把多塊磁盤做成RAID系統，也就是將每個獨立的磁盤組成列陣，聯合存儲數據，加快數據存儲速度。

袁清波將記者帶到曙光牽頭的云存儲系統關鍵技術北京市重點實驗室。一排排黑色的機柜上，綠色的數字不停地閃爍，這是袁清波和他的同事們日夜攻關的結果。記者行走在這些機柜旁邊，仿佛參加一場高科技的饕餮盛宴，最炫最酷的技術與產品，引爆了創新的力量。

袁清波一邊嫻熟地操作，一邊如數家珍：“這些EB級云存儲系統，已經不是累積，而是成倍地放大和裂變，它支持對象、文件、半結構化數據，結構化數據等多種存儲數據類型，可支持文件數量不少于1000億;支持REST、NFS等多種數據訪問方式;支持數據復制、冗余編碼、多級RAID、數據一致性、緩存數據保護、備份、遠程復制等多種數據保護機制，支持N+M方式容錯;可從PB級平穩擴展至EB級，支持在線擴展、節點負載自動均衡;支持異構資源虛擬化、自動精簡;支持自動分級，數據動態遷移;支持訪問控制策略，多用戶的數據隔離、數據加密等數據安全保護機制;在教育、電信行業開展示范應用

記者請他講得通俗些。袁清波說：“就拿氣象預報來說，現在不是報當天，也不是報明天，而是報一周甚至更長時間的天氣情況，準確率越來越高。那是因為3000個服務器，同時在訪問我們的存儲系統，這個系統里，包羅萬象，儲存著每一條經線和緯線，儲存著每一朵云彩和風的變化。計算機通過這些龐大的后臺數據，精確計算出來。”

第一名再沒失手過

——袁清波的過去時

河南省輝縣市高莊鄉岳村是袁清波的家鄉。小時候農村普遍比較貧窮，甚至饅頭還不能隨便吃，而吃頓米飯就像過年，當家蔬菜只有白菜和蘿卜。在這個據說因岳飛曾經路過而得名的小村莊里，袁清波悄無聲息地度過了自己的童年。雖然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在那樣落后的鄉村學校，誰也看不出他將來有多大出息。

高中，家中突然發生變故，袁清波的世界頓時黑暗了。他不再喜歡交流，多數時候，他獨自一人，沉浸在痛苦中不能自拔。孤獨給了袁清波更多的時間，他在茫茫學海中尋找到自己的麥加圣地。于是，成績不斷地提升再提升，第一名，再也沒有落入他人之手。

一切都順理成章，袁清波以762分的成績考入著名的華中科技大學。

從未見過電腦的袁清波，選擇了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

從高中到大學，節奏松弛下來。期間，學校組織了兩個實驗班，同時學習當時最熱門的計算機和電信專業知識，袁清波名列其中。計算機專業的課程尚可接受，抽象的電信知識令人頭痛。袁清波在兩年后果斷放棄，在普通班里專心學習計算機。

突然就有了一個念頭，支撐著袁清波再一次向著新的目標進發。去北京，感受六朝古都的神韻。進首都，開拓更加廣闊的視野。就連書本的扉頁，都寫上了幾個大字，“我要去北京”！大學校園不再是單純的課堂教育，在沒有課的時間里基本都是圍繞寢室在轉，所以考研的壓力和動力都來自于自己，雖然很難、誘惑很多，袁清波的心卻沉靜如水，只有未經探索的知識牢牢地牽著他的心弦。

袁清波又一次讓人刮目相看。2004年，他以399分的成績，考入中科院計算所，開始碩博連讀。這時候，袁清波對計算機，仍然說不上熱愛，頂多是他實現夢想的一個支點。

但是研究所和普通高校不同，產業結合緊密，講究學以致用。在這里，袁清波想拿到文憑，除了學習理論課程，還得設計自己的產品。從研一下半年開始，他基本都在實驗室做研究。在研究員的帶領下，他向“多核平臺的通用異構操作系統”發起強有力的進攻，并取得輝煌戰果一一傳統的SMP操作系統因為大量的鎖競爭導致其無法高效地管理如此眾多的計算資源，這種同構的操作系統完全無法有效利用異構多核帶來的優勢。袁清波在詳細分析同構SMP操作系統對應用程序性能影響的前提下，提出了一種異構操作系統內核的設計方法。該方法在邏輯上將操作系統分為三個部分：運行時環境、內核服務器和中斷處理程序。運行時環境是一段輕量級的代碼，與應用程序一起獨占一個核，用來將應用程序對操作系統的請求轉發到合適的內核服務器;內核服務器則包括很多個具備特定功能的單線程程序，每個程序提供一種操作系統的服務，包括文件系統、網絡、內存管理和進程管理等;中斷處理程序用來處理硬件發出的中斷請求，如磁盤中斷和網卡中斷等。根據此方法實現了一個原型系統-GenerOS，它基于Linux-2.6.25內核，在確保兼容性的前提下，可以運行在任何x86 64多核平臺上。

袁清波的研究成果，首次在國內實現了一款通用的異構平臺系統。他的博士論文得到導師認可，相關內容發表在美國舉行的計算機學術會議上，受到計算機業界同行的廣泛關注。

大家依賴的“問題終結者”

——袁清波的現在時

博士畢業后的袁清波開始了人生的又一次抉擇，國際知名企業華為、百度、騰訊都向他伸出了橄欖枝，附帶著不菲的工資待遇。但他最終選擇了海淀園企業博士后工作站曙光分站，成為了曙光公司的一員。說起原因，袁清波認為曙光是國家民族企業，是在中國科學院大力推動下，以國家重大科研成果為基礎組建的高新技術企業，從事高性能計算機、通用服務器、存儲、安全、數據中心產品的研究、開發、生產制造，并大力發展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先進計算業務。在這里工作，可以直接為國家做貢獻，令人驕傲和自豪。

果然如魚得水。袁清波的才能得到曙光上上下下的認可，他被任命為一個項目的負責人，帶領十幾個人的攻關小組進行磁盤列陣的研發。網絡日益發達，世界日益變小，人類通過計算機來實現自己原本做不到的想法，信息爆炸導致數據更是成倍地爆炸。于是，硬盤的容量也不斷“爆炸”，單塊磁盤目前所能提供的存儲容量和速度已經遠遠無法滿足，袁清波和他和攻關小組解決的，就是讓磁盤集團化，擴充出更大的空間。

他認為，邊學邊研，確實辛苦，但是博士后學習的知識更多，接觸的人水平更高，對將來發展有很多裨益。站里為他安排了兩位導師，一位是研究所的陳明宇研究員，一位是曙光公司的劉新春正研級高級工程師。兩個學術和實踐的頂級專家，像一對強有力的翅膀，助力袁清波開始騰飛。他再一次泛舟在無涯的學海之中，和導師交流，和同事探討，和同行切磋，參觀高科技展覽，進行計算機學術交流……袁清波的內心不斷豐沛充實。云存儲基礎平臺關鍵技術，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形成。

袁清波向記者介紹說，云存儲是在云計算概念上延伸和發展出來的一個新的概念，它是指通過集群應用、網格技術或分布式文件系統等功能，將網絡中大量各種不同類型的存儲設備通過應用軟件集合起來協同工作，共同對外提供數據存儲和業務訪問功能的一個系統。此系統統一了文件系統和塊設備訪問框架，為進一步實現超大規模云存儲系統奠定了基礎。

出站后，曙光公司給袁清波的職位是存儲產品事業部副總工程師，但他覺得，自己不喜歡拋頭露面，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如果不做管理，不處理雜事，更有利于自己的專業。于是很快辭掉這個職位，專心致志地做研究開發。

需求——設計一一編碼——測試——產品，袁清波在這乏味的流程中，慢慢干出了興致，干出了成果。在計算機存儲相關領域，袁清波已經以第一發明人身份獲得了11項國家發明專利的授權。名氣大起來，口碑好起來，在存儲部門，他不知不覺地成為大家依賴的“問題終結者”。出了問題如果連他都解決不了，基本上就是死局。欣慰的是，到現在為止，他還基本沒有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

一次重大的國家項目。有個節點發生偶發性崩潰，大家束手無策，只好請最后一道屏障一一袁清波出山。連續兩周，袁清波沒日沒夜地工作在第一現場，分析每一個代碼，測試每一個環節，仍然一點思路沒有。崩潰現象很難復現，只留下一個支離破碎的現場。這時候，袁清波更像一個偵探：一具尸體躺在面前，但這很有可能不是第一現場，他需要把第一現場找出來。然后反推，找出蛛絲馬跡，罪犯的范圍在不斷縮小。這些日子非常煎熬，袁清波茶飯不思，腦袋里全部是一堆由各種函數組成的代碼。這些代碼在大腦中不停地運轉，進行著邏輯運算，最終匯集到一個知識點上。就在那一瞬間，他的思路打開了。原來是指令亂序。深夜，他將捕捉到的這個信息發到工作群里，早就期待他戰果的同事們群情振奮——大家都沒有睡覺，都在等待他力挽狂瀾。

“讓存儲系統裝下整個世界”

——袁清波的未來時

在曙光，袁清波已經度過了8個年頭，8年時光，如同秋葉飄落，無聲無息，回頭一看，卻是一地黃金。

袁清波21.5年都在上學，時至今日，他參與了E級高性能計算機原型系統研制、高效安全分布式固態存儲系統、曙光EB級云存儲系統研制、面向地球科學的高性能計算系統等國家重大科研項目，在行業領域碩果累累。盡管如此，他的案頭仍然攤著各種計算機專業書籍，他的筆記本電腦額外接了一個大顯示器，一個查看代碼，一個對照信息，執行的程序和運行的信息都在高速地運轉中，讓他應接不暇。

袁清波從電腦前抬起頭，不慍不火的臉上，寫滿危機。他告訴記者，存儲行業是科技創新行業，危機無處不在，容不得任何自滿與怠慢。他舉例說，9年前的諾基亞還是手機業連續15年的霸主、夏普還是高盈利的日本科技企業代表、數碼相機發明者一一柯達還是個巨頭，不到10年，諾基亞手機消失了，夏普連年巨虧被收購，柯達早已倒閉關門！科技就是這樣殘酷無情。連比爾.蓋茨都說“微軟離破產永遠只有18個月”。在這種瞬息萬變的市場交相呼應中，幾乎沒有IT業一絲喘息的機會。所以，袁清波只能一路狂奔，稍一喘息，模式就已經被人復制、優勢就已經被人超越、客戶就已經被競爭者洗腦。他信心十足地說，他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更大更大的存儲空間，可以裝下整個世界。

“就拿面向地球科學的高性能計算系統為例，裝置的科學目標是深入認識地球環境復雜系統基本規律，探索地球系統大氣圈、水圈、冰凍圈、生物圈、巖石圈的物理、化學、生物過程，探究各圈層及其相互作用對地球系統整體和我國區域環境的影響，促進我國地球系統科學整體向國際一流水平跨越。我的工作，就是輸入數據、計算結果、觀測數據、同化數據、可視化數據等各種相關數據的存儲，為所有數據提供一個可持續、高速訪問的全局空間，滿足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對性能的高要求。”袁清波說，“這樣重要的使命，怎敢懈怠！”

袁清波這些輝煌成果的背后，是日復一日的勤奮，是見證24小時每個時間點北京城的辛勞。即便平時的日子，他在電腦前的工作都在10個小時以上，996模式（早九點上班，晚九點下班，每周工作六個工作日），用時間換成果，是他的成功秘笈。

袁清波最欣賞工匠精神，欣賞歐洲家族企業幾代人就做一件事，把它做到極致，最終帶來的是全世界消費者的追捧和企業的成功。他的理念，他的使命，他的理想，讓他有了無限澎湃的激情。

中美貿易戰與其說是一次遭遇，不如說是一次機會。袁清波說，國家開始更重視高科技產業，各大部委的支持力度也不斷加大，沒有了依靠的IT業，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機。所以，機會來了，我們也準備好了。未來，我要以云為界面，將最好的創新成果輸出到百余城市、億萬人群中，為實現數據中國的美好愿景、推動我國信息化技術的大發展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

看著袁清波自信的眼神，記者深信，他的愿望，一定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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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清波，1982年生，博士畢業于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2012年進入海淀園曙光信息產業（北京）有限公司企業博士后工作分站（與中科院計算所聯合培養），出站后留站，現任存儲產品事業部架構師。曾參與國家863課題曙光EB級云存儲系統研制;第一作者發明專利已授權11項;2014年獲得了中科院高級工程師職稱，2018年被評為海淀園2015-2017年度最佳博士后;曙光ParaStor并行存儲系統的核心開發人員，已累計銷售十幾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