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奶奶赴美“陪讀”生涯

文/李傳云

在美國時，孫子教王蘭學英語

兒子因車禍離世，兒媳成為植物人，孫子在美國讀高中……一場變故，把王蘭老人原本幸福的家逼入絕境。面對命運之神露出的猙獰一面，63歲的她沒有屈服，選擇赴美跨國打工，照顧孫子！赤手空拳的“陪讀奶奶”，不僅在異國活得風生水起，還在67歲時“北漂”京城守護兒媳，用自己努力逆轉全家命運——

63歲老太太赴美打工

2014年4月9日，王蘭剛跳完廣場舞回家，接到警方電話，說她兒子出了車禍，在太原市人民醫院搶救。王蘭再三確認不是詐騙電話，惶恐地趕了過去。

王蘭趕到醫院時，見到的卻是兒子方志明冰冷的尸體。原來，方志明夫婦駕車去公司時，遭遇重大車禍，兒媳葉蕓還在搶救中。王蘭無法承受打擊，當場暈倒……

63歲的王蘭退休前是山西太原市一所小學的老師，幾年前她老伴因病離世。方志明夫婦在太原開鞋廠，孫子方家俊一年前去了美國讀高中。

家庭變故讓王蘭一夜白發，葉蕓重度昏迷，還在重癥監護室；15歲的方家俊從美國趕回，面對家庭變故不知所措；鞋廠員工人心惶惶……王蘭只得強忍悲痛，處理兒子后事。

這起車禍，交警認定方志明超速追尾前車后翻下路基，導致兩車車毀人亡，方志明承擔80%責任。除了保險公司賠償外，還要賠對方家屬20多萬。王蘭拿出全部積蓄，賠了這筆錢。

兒子不在了，媳婦不知什么時候能醒過來，王蘭決定把鞋廠轉出去。她找財務公司清算，才發現鞋廠早已出現嚴重虧損。最終，賣掉鞋廠的錢，還完欠供貨商、銀行的賬，支付工人工資后，所剩無幾。媳婦治病需要錢，孫子讀書需要錢，怎么辦？王蘭愁腸百結。

懂事的方家俊提出退學回國，被王蘭制止。做老師的她知道，孫子出國讀高中，國內就沒有學籍，而他所學的高中知識也不適應中國高考。于是王蘭安慰孫子：“錢的問題，奶奶會有辦法！”

方家俊被她勸回美國，王蘭開始盤算：美國高中的學費、生活費加起來每年最少需要20萬元人民幣，還有將來大學費用。兒媳葉蕓雖出了ICU，仍然昏迷不醒。后期治療、護理等費用都是筆巨大開銷。自己每月退休金只有五千。這些年為了投資兒子鞋廠，全家沒有買房。唯一一套住房，肯定不能賣。怎么辦？到哪里籌措這么一大筆錢？

了解到親家難處，葉蕓父母雖然在經濟上無法援助，但提出將女兒接回河南家鄉，由他們照顧。王蘭感激不已，承諾兒媳治療費她想辦法解決。

為了賺錢，王蘭在熟人介紹下，去當地一個培優機構做起老本行，教孩子數學，這樣一月就多出近四千塊收入。不成想，半年后她所在培訓班被收購，年齡偏大的王蘭被解雇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2014年11月的一天，王蘭接到孫子寄宿美國家庭打來電話：方家俊住院了。王蘭一聽，趕緊辦理赴美手續，來到美國北卡羅來納州的達勒姆市。原來，懂事的方家俊想減輕奶奶負擔，申請了一份送牛奶學生工。一次騎車送牛奶，不慎把腿摔傷。王蘭心疼不已，再次告誡孫子：“你安心讀書，不用擔心奶奶。我想好了，書一定要讀。實在不行，我們把現在住的房子賣了，換個小點的……”在奶奶安慰下，方家俊情緒才有所好轉。

在孫子面前王蘭表現得很輕松，可是想想這次來美國的花銷，她心疼得晚上睡不著覺。

在美國那幾天，王蘭認識了小區一位華人婦女衛曉瑩，對方是深圳人，和丈夫通過投資移民來美國，在當地開了生產網球器具的公司。

小區華人不多，衛曉瑩經常找王蘭聊天。她向王蘭抱怨找不到合適住家保姆，讓王蘭回國幫她留意合適人選。原來，當地小學每天下午2點放學，按照美國法律，不滿14周歲，哪怕有校車到門口接送，家里也必須有成人看護，否則就可能吃官司。他們夫婦忙于生意，無暇顧及。衛曉瑩說只要有人愿意來美國，他們負責幫忙辦理簽證等手續，每月工資2000美金。

“2000美金？”王蘭動心了。要知道，她在國內再辛苦，一月也賺不到多少錢，心里還時刻記掛在美國的孫子。如果她干這活，不僅賺錢多，還能陪在家俊身邊。太原房子可以租出去……王蘭心底一盤算，當即表示自己想做這事情。衛曉瑩正愁找不到人，當即答應。

得知奶奶這么大歲數去給人家當保姆，方家俊堅決反對。王蘭卻樂觀地說：“你看，奶奶還這么年輕，回去也不能閑著啊。再說做點家務算什么，以前在家，這些事也是我操持啊……”說到“家”，王蘭鼻子一酸，趕緊偷偷拭去眼角淚水。這樣，63歲的王蘭開始在美國做起了保姆。

65歲也能頻頻跳槽

衛曉瑩家是一棟三層樓別墅，王蘭每天打掃衛生，洗衣、做飯、給孩子洗澡等。事情瑣碎，一天忙忙碌碌，很快就過去了。

為了省錢，方家俊住到學校宿舍，周末才能和奶奶團聚。有時忙完一天家務，王蘭有些落寞。后來，得知衛曉瑩每個周末還要送兩個孩子去學中文，王蘭提出，讓她來教孩子中文，畢竟她是幾十年的老教師，教兩個孩子中文不存在任何問題。衛曉瑩當然樂意，主動給王蘭加了200美金。

衛曉瑩家有個很大的草坪，以往都是花錢請人修剪。王蘭發現鋤草有機器幫助也不是什么難事，她主動請纓，攬下這活，不過讓衛曉瑩每月多支付她100美金，對方想了想答應了。

一次，方家俊下午沒課，看奶奶時，發現她正吃力地推著笨重的鋤草機向前。他心疼地上前幫忙，用了近一小時，才把草坪整理好。他再次央求王蘭別做了，一起回國算了。王蘭鄭重告誡方家俊：“你怎么這么沒出息，咱們家將來都要靠你了，不要動不動說退學!”方家俊低下頭，從此不敢再提退學的事。

持探親簽證的王蘭在衛家算是打黑工，因此她在美國沒有醫療保障，還要隔半年回一次國，特別麻煩。

2016年4月，衛曉瑩的表妹到美國生二胎，住進她家。衛曉瑩又給王蘭加了200美金，讓她照顧表妹飲食。至于孩子，他們在美國請了一個華裔月嫂。這樣一來，王蘭除了要給衛曉瑩一家四口做飯，還要給產婦另外準備月子餐。她每天早上七點起床，開始在廚房忙碌，中途空閑還要收拾房間……一個星期后王蘭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相較之下，55歲的月嫂胡紅云輕松多了。她只負責科學喂養和照顧孩子，絕不做任何額外的事。一次產婦讓她到廚房端碗湯，都被胡紅云斷然拒絕。“她怎么這么牛？不怕被炒嗎？”王蘭不解。

一次，兩人都得空，就聊起來。胡紅云告訴王蘭，她來美國已經快十年了。出國前，她在醫院當護士。如今做月嫂，每個月有5000多美金。

得知王蘭這么辛苦才掙2000多美金時，胡紅云提醒她：“美國的勞動法非常嚴苛，不同工種分不同的人，你這種干全了的情況，完全可以要求主人給休息，加錢。”王蘭哪里敢，她告訴胡紅云自己的難處，還說很感激衛曉瑩能夠留她在美國賺美金。

知道王蘭面臨巨大經濟壓力，胡紅云對她說：“我看大姐手腳利索，做事負責，我覺得你可以到我們月嫂中心來工作。”王蘭一聽大喜過望：“真的嗎？我這么大年紀，你們會要嗎？我能做這事？”

胡紅云告訴她，美國缺少勞力，只要身體允許，工作到七八十歲都可以。王蘭動心了，央求胡紅云跟她們老板說說，胡紅云答應了。

不久在胡紅云牽線下，王蘭見到她們老板方女士，得知王蘭情況，方女士答應，只要王蘭回國接受月嫂培訓，拿到健康方面證明，她就可以來美國工作。因為她們服務對象都是中國人，所以語言上沒有任何要求。

不過對方指出：由于王蘭年齡偏大，要獲得美國務工簽證并不容易。但可以先申請來美國讀社區大學，不僅費用低廉，還可以打工。這樣，她做月嫂的工作就名正言順。得知自己也可能成為留學生，王蘭難以置信，忙不迭答應了。

正好這時，她的簽證到期，王蘭決定向衛曉瑩提出辭呈，并回國接受培訓，為跳槽做準備。

回國后的王蘭，報名參加了北京市勞動局認證的月嫂培訓中心的培訓。當時報名老師覺得她年齡大，不接受她報名。王蘭不服氣，和對方理論半天，才被破格錄取。

接受培訓后，王蘭才發現做月嫂有許多學問。從新生兒喂養、日常護理、常見疾病護理與預防等，還有產婦護理、乳房護理等，相關知識都要熟練背誦。這對王蘭來說，是極大的挑戰。為了記下詞匯和操作步驟，她在出租屋貼滿字條，每天嘴里念念有詞……第一次考試，王蘭沒有通過。她沒氣餒，又報第二期培訓班。這一次，她竟然通過了，并拿到專業證書，成為該中心成立以來最大年齡的月嫂。

得知奶奶要返回美國做月嫂，方家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奶，您沒跟我開玩笑吧？王蘭自豪地說：“沒有，剛才老板還催我早點過去呢。”

為掌握實踐本領，王蘭不要錢，跟著別的月嫂實習兩個月，直到熟練掌握如何照顧新生兒和產婦，才開始準備申請美國大學的材料。

在美國那家月嫂公司幫助下，王蘭拿到美國一所社區大學通知書。美國鼓勵學習不分年齡，并沒有因為她年齡大拒絕留學申請。獲得留學申請，王蘭可以在大學學習兩年語言，也有相應的務工時間。

67歲為兒媳“北漂”做康復

再次來到美國，67歲的王蘭決定不把大學作為跳板，而是真正多學點東西。社區大學上課時間靈活，王蘭把工作和上課時間錯開。隨后，她在月嫂中心和學校中間租了套小公寓，這樣方家俊休息時，也能回來看看她。

剛開始做月嫂，許多中國產婦見她年齡大不愿用她。王蘭自動把服務價格降了500美金，還提出可以免費試用一天。

王蘭有耐心，護理新生兒也有一套。而且做了半輩子老師，在疏導產婦心理問題上，更有經驗。很快王蘭贏得雇主青睞，還紛紛推薦給熟人。到后來，她再也不愁客戶了。

每月4000多美金，加上客戶小費，王蘭的收入除了支付孫子學費和生活費，還把一部分錢匯給葉蕓父母。她還偷偷積攢了一筆錢，留著孫子今后讀大學用。這期間，王蘭堅持上課，她說要好好學習英文，有時間到美國各處轉轉。方家俊得知奶奶想法，再也不敢笑話了。他奶奶只要下決心做的事，再大困難，一定會辦到！奶奶堅毅的性格激勵著方家俊，他好幾門功課都拿了A，并準備申請美國排名前50的大學。

老人的堅強和樂觀，影響了方家俊

為幫助奶奶學好英語，方家俊做起奶奶的家庭老師。經過半年學習，一次測試中，王蘭英語竟然拿到B-，對于她這個年齡的人來說，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了！連美國老師都對王蘭豎起大拇指！后來，王蘭能夠用英語簡單交流，走在路上再也不怕回不到家了。

2017年8月，方家俊高中畢業，他的SAT和TOFL都取得不錯成績，并申請到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取得通知書那天，方家俊抱著王蘭說：“奶奶，沒有您咱這個家早就散了；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奶奶，我……”說到動情處，這個大男孩哽咽著淚流滿面，王蘭也流下喜悅的淚水。

方家俊像奶奶一樣自強自立，想在大學打工賺錢完成學業。王蘭很支持，不過她笑著說：“我還能動，我要生命不息，工作學習不止！”

2018年5月，國內傳來消息，兒媳葉蕓蘇醒了！王蘭和方家俊喜出望外，趕緊買機票回國。

昏迷了四年的葉蕓終于醒過來，看著兒子已長成小伙子，她微笑著流下淚水。當她得知，婆婆為了讓兒子在美國完成學業，在美國當保姆、做月嫂時，葉蕓含糊不清地說：“謝謝，媽！辛苦您了。”

醫生告訴葉蕓家人，盡管她已蘇醒，后續還需要康復治療。一番思慮，王蘭決定辭去美國工作，把兒媳從河南娘家接回山西，并決定在北京康復醫院附近租房。她對方家俊說：“畢竟北京醫療條件要好些，你媽媽已經昏迷四年，不能再耽誤時間了。”

奶奶依然那么睿智，方家俊同意了。只是，他擔心奶奶年齡這么大，身體能否吃得消？躺在床上的葉蕓向兒子保證：“我會快點好起來的，這個家今后要靠我和你了。”那一刻，方家俊緊緊抱著媽媽和奶奶，抱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如今，在王蘭精心照料下，葉蕓情況越來越好。方家俊幾乎每天都和奶奶視頻，他說自己爭取早日畢業回國工作，接過奶奶肩上擔子，讓了不起的奶奶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