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張小桌子上整齊排列著十多個小碟,里邊分別裝著辛夷(木蘭花骨朵兒)、蟬蛻、紙棍等各式材料。十幾年的時間,張鳳霞在這一片空間內,打造出一個毛猴的小世界。
張鳳霞幼時家住琉璃廠附近,父親擅長寫字、雕刻、畫畫和裝裱,家里筆墨紙硯一年四季都攤在桌上。母親也是巧手,有時候為了哄她,隨手就能剪個窗花、捏個面人兒。“現在這些手藝叫非遺,在我們小時候,這都是尋常人家中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張鳳霞說,或許是因為在家庭里耳濡目染,讓她對手工藝品一直偏愛。
退休后,她一次生病住院,認識了一位制作毛猴的病友。老人閑聊時說,現在的年輕人對這些老手藝的興趣不高,賺不到什么錢,沒人學習,傳承人十分稀缺。老人的話讓張鳳霞很受觸動,“一下子喚起了我童年的記憶。”
回到家后,她開始在網上查詢資料,購買了辛夷、蟬蛻等幾種材料后,自己鼓搗開始弄出一個個簡單的毛猴。但做一個毛猴與做好毛猴這門子手藝,仍相距甚遠。張鳳霞的丈夫說,本以為只是簡單地玩一玩,沒想到張鳳霞卻動了真格。開始做毛猴后,“簡直像‘著了魔’”,花很長時間四處打聽,幾乎拜見過絕大多數北京城里做毛猴的老手藝人,甚至還想過為這些人整理出一本書。
2011年,張鳳霞正式拜師在毛猴大師姜守煜的門下。除了學習專業的技藝外,師傅也讓她明白一個道理:好的作品不是單純地去復制,而是建立在創作者長期的經歷和知識儲備上、富有精神內涵的作品。“經過師傅的提點,我也給自己開了張方子,缺什么補什么唄”。國家博物館、首都博物館和工藝美術博物館都成了她的常去之處,得空兒還會去北京人藝話劇院學習舞臺布景……家里書架上的書也越堆越多,《老北京民俗風情畫》、《老北京的趣聞傳說》、《舊時行業》幾本書幾乎成了她的“專業課”。
除了自己鉆研、琢磨,張鳳霞也開始不斷走出去參加交流活動。“做毛猴,本來就是要掌握包括紙藝、面塑、繪畫多種行業的‘雜家’。參加交流活動,我可以將別人的用色或者技法嫁接到我的創作中來,實現我的想法。”張鳳霞說,通過長時間的打磨,她開始從傳統毛猴的京味文化中脫離出來,尋找屬于自己的特色。
她最初的作品是《京都往事之茶館系列》,雖是一個關于茶的“命題作文”,但張鳳霞想與市面上的內容做出區別。她找出介紹民國時期的書籍,取出每本書中關于茶館的部分再歸類合并,發現每種茶館內的陳設、客人身份、形式做派等都不盡相同。野茶館多是露天經營,相對粗獷;書茶館兒里有藝人說書,客人到此為一樂呵;清茶館里的裝飾考究,客人斯文……通過各類茶館的不同場景,融入各色人等的生活細節,最終以6件作品呈現6種茶館。
作品展出現場,火熱程度超出她的預期,幾件作品她一件都未能帶回,均被愛好者收藏了去。
張鳳霞終于感覺到自己的路數對了。
2015年,張鳳霞關于“孝文化”的系列作品在萬壽公園展覽。她回憶說,當時看見一位母親半跪著,花了很長時間給五六歲的兒子逐個講解故事。“當時我開始意識到,雖然擺弄來擺弄去,都是這么幾個小毛猴,但承載了許多傳統文化和內涵。但是如果不與時俱進,那毛猴真的要被放進博物館里了!”
在張鳳霞的影響下,海外留學十年學設計的兒子宋磊加入她的“隊伍”。年輕人喜歡的是流行歌曲、電視劇、滑板、說唱……他們對這些非遺手工藝的認識存在斷層。若想要讓更多人參與其中,必須要用傳統手工藝與年輕人的生活相契合,用毛猴來講述當下的故事。在兒子的影響下,張鳳霞手下的毛猴有了一些變化,它們也開始穿上時尚的花裙子、闊腿褲,有的毛猴戴上了頭盔,有的腳下踩上了滑雪板……因冬季奧運會將在北京舉辦,宋磊和母親合力用毛猴創作包含各個競賽項目在內的《冬奧系列》。
最初做毛猴不過是想“給時間填空”,但多年下來,小小的毛猴給張鳳霞的生活帶來了百態人生。“往淺了說讓我的退休生活充實又有價值,往深了說提升了我做人的境界。”
無心插柳掌握了這門技藝,張鳳霞希望能夠將它傳承下去。對于做毛猴,她會敞開大門對所有的毛猴愛好者進行幫助。“因為只有癡迷和投入,才會堅持守住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