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軾并沒有繼續(xù)描繪凈美的夜晚和內(nèi)心的陶醉,而是寫陶醉中的活動,而這活動也只是一個引子而已。“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歌曲吟唱了月下對美人的思念。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闡述,以供相關人士交流和借鑒。
【關鍵詞】蘇軾;文學;赤壁月
【中圖分類號】G633 【文獻標識碼】A
清代的金圣嘆在《天下才子必讀書》中贊嘆蘇軾的前后 ? ? 《赤壁賦》寫到“游赤壁,受用現(xiàn)今無邊風月,乃是此老一生本領,卻因平平寫不出來,故特借洞簫嗚咽,忽然從曹公發(fā)議,然后接口一句喝倒,痛陳其胸前一片空闊了悟,妙甚。”在一遍一遍教授高中必修二中的《前赤壁賦》中,我始終覺得文本中的月亮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意象,理解透徹月亮這個意象,就理解了蘇軾的思想世界。文章一開始點出時間、人物、環(huán)境特征后,就簡練地描繪了一輪圓月。“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此乃自然之月。這是蘇軾在文章開頭為全篇營造一個朦朧、美好的意境而特意選取的重要意象。因為這輪圓月是農(nóng)歷十六晚上的,所以它所灑于江天之間的皎潔光輝,會格外的明亮。因為這輪圓月的出現(xiàn),蘇軾眼前才有了清楚的視野,也才能看得見江面上縹緲的白露,也才能體會到江天一色的美景。才可能物我同一,才會心生“馮虛御風”“羽化而登仙”之感!
月光之下,作者與客共同欣賞美麗的夜景,不禁誦詠了“明月之詩”“窈窕之章”。在如此皎潔美好的月光下,以蘇子的才華,他是可以信手拈來很多有關月亮的詩歌的,而且蘇子與客應該也不會只唱這一首歌,可是文章中只寫了這樣的歌曲內(nèi)容。這是為什么呢?這看似不經(jīng)意的一筆,到底有什么深意呢?蘇軾在接下來的描寫中,將徐徐地為我們揭開這個謎底。問題也正在這里。為什么蘇軾和朋友要唱這么一首歌呢?
偉大的文學作品的意脈往往是一貫而下的。蘇軾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埋下了一個情感的伏筆。當作者蕩舟于赤壁之下,目睹這美好的月色的時候,他心中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個“美人”。因為文章開頭所吟唱的“明月之詩”“窈窕之章”,在《國 ? 風·陳風·月出》中是這樣描寫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美人儀容真漂亮。身姿窈窕步輕盈,讓我思念心煩憂。美人儀容真姣好。身姿窈窕步舒緩,讓我思念心憂愁。美人儀容真美好。身姿窈窕步優(yōu)美,讓我思念心煩躁。”這個“美人”是那么的美好。其實,從一開始看到東山之明月和江上之白露,這個“美人”就已經(jīng)引起了蘇子的深切向往。在這朦朧的月色下,白茫茫的江面上,水天一色融合的氛圍中,作者自然就唱出了“美人”。而此時的“美人”又與最先想起的“美人”之間已經(jīng)悄悄地發(fā)生了改變。
接下來,蘇軾寫到劃破月色下的江面,而心生渺然,無限期盼“美人”時,這個“美人”卻在天邊,變得遙不可及,只能在心中神往了。此時的月色雖是歌中之月,仔細想想也是作者心中之月。這輪明月何曾消失過,它一直掛在蘇軾的心上。在《念奴嬌·赤壁懷古》中,蘇軾在對周瑜抒發(fā)了無盡崇敬之情后,表達了自己人生不得意,壯志不得伸之后,也寫到“一尊還酹江月”,而這里的江月,有對逝去歲月的哀傷,也有對不變?nèi)松非蟮募赖臁_@輪月亮就是蘇軾人生的理想。現(xiàn)在的蘇軾又再次被江上的明月點亮了心中的那輪明月,它還掛在心中,更掛在天邊。和那美人一樣,無法觸及。心中之悲自然生起,蘇軾心中之情為之一變。
第三自然段中蘇軾通過客之口吟出曹操的“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此處之月從字面上看,當然并非文中之月。可是蘇軾為什么只引用這句詩呢?還有那么多寫月的詩為什么他不引用,偏偏只引用曹操的這句詩呢?從行文整體來考慮引用這句能與上文有關聯(lián),能與下文感嘆人生短暫、渺小關聯(lián)。如果這樣簡單來思考這句引用,那就太對不起蘇軾這位偉大的天才了。
如果我們從行文意脈來梳理的話,會有更多的收獲。作者先從曹操的招攬賢才的《短歌行》寫起,再寫曹操在這樣非常重要的軍家必爭之地嚴重受挫,最后寫曹操當初帶領號稱80萬的大軍,想一舉蕩平孫劉聯(lián)盟,可謂宏圖大業(yè)。但到最后也消逝在時間的長河之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發(fā)現(xiàn)蘇軾是從曹操的招攬?zhí)煜氯瞬砰_始,到他壯志嚴重受挫,最終未能實現(xiàn)統(tǒng)一大業(yè)結(jié)束。而自己不也是想做這樣的事情嗎?不也是想干一番大業(yè)嗎?可是眼下又如何呢?被貶到黃州來。我們偉大的皇帝要招攬賢才,要改革國家各項制度,要振興國家經(jīng)濟,要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不也把我流放這里了嗎?這樣月光皎潔的夜晚,真的烏鵲就能棲息于大樹之上嗎?曹操都會消逝在滾滾時間長河之中,何況要棲息于大樹上的鳥呢?這其中的悲傷是深沉而痛苦的。緊接著,蘇軾又說:“況吾與子漁樵于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通過與曹操這樣的大英雄對比,蘇軾心中更加明白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就是一個凡夫俗子。這輪曾朗照在曹操千軍萬馬之上的明月,如今又照在了蘇軾的頭上。舉頭而望這輪明月,蘇軾那建功立業(yè)的大志又何曾熄滅過呢!
可是,現(xiàn)在的蘇軾是一個戴罪之身,雄圖偉業(yè)于他而言,不就是那掛在天邊的明月,那遠在天邊的美人嗎?
如何把自己調(diào)整好是當下必須解決的問題。于是他又一次提到了月亮。“挾飛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長終”,此時的明月當然已經(jīng)不再是曹操詩中的明月了,而眼前掛在天空中的這輪明月,只有它會和我蘇軾永遠相伴。它是實際存在的,不會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消失,只有它能給我精神以寬慰。此處所寫之月既是文章開頭所寫之月,又不是開頭所寫之月。
平靜的外表之下,蘇軾的內(nèi)心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場暴風驟雨。從一開始的對凈美夜晚的熱愛,甚至想“羽化而升仙”,那是明月賞賜給蘇軾的美妙。可是當想起“美人”遠在天邊時,這輪明月就成了一種痛苦的象征。再想起曹操招納賢才的那輪明月,而自己心中理想之月幾近熄滅,這又是讓人難以承受之痛。可是生活終要繼續(xù),眼前的明月又分明給蘇軾以快樂和慰藉。所以,我們回頭再去看文章開始的明月,會不會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呢?這其實就是一輪功名之月,儒家之月,當然也是失望之月,痛苦之月。可是,蘇軾的精神世界之豐富和強大,遠非凡夫俗子所能比。于是,在第四自然段中,他寫道:“客亦知夫水與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蘇軾在這里探討的已經(jīng)不是現(xiàn)實中的這輪明月了。他在講一個大道理。在用哲學的辯證來看待以月為代表的萬物。月有虧而不虧,月有圓而不長。事物看樣子在變化,實際上它又沒有變化。人生在不停地變動,而人生又是沒有變動的。既然生命是這樣的本質(zhì),那就沒有必要為逝去的歲月難過,不必為壯志的不酬痛苦。失去建功立業(yè)的機會,我蘇軾還是蘇軾,月亮永遠還是那輪月亮!此時的明月已經(jīng)又轉(zhuǎn)化了面目,它不是進取之月,不是功名之月,而是道家之月,無為之月了。
到了最后,蘇軾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人生應該怎樣去度過。于是,舟中幾人身披月光,相互枕睡達旦而終。在整個文本中,月亮一直是蘇軾思想和情感潮汐的見證者。
文本從夜空的月亮開始,到《詩》中的明月和美人,再到歷史上曹操的明朗的月夜,再到哲學上的陰晴圓缺的月亮,最后落筆在滿舟的月輝上。這是一輪經(jīng)歷自然、文學、歷史、哲學、人性的明月。它見證了蘇軾在黃州思想的轉(zhuǎn)變,人生方向的變化,更見證了東坡之人生深刻的認識。
作者簡介:錢愛民,1977年生,四川遂寧人,大學本科,中學高級,成都市高中語文骨干教師,成都市優(yōu)秀班主任。
(編輯:郭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