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露
一、流媒體背景下中國獨立音樂的新貌
(一)產業快速增長
近年來,資本涌入獨立音樂市場,國內獨立音樂市場快速增長。前文提及的2017年國內獨立音樂產業數據、各大數字音樂平臺獨立音樂人計劃如火如荼地進行、音樂節的關注度持續上升、Livehouse陸續獲得更多的融資、陳粒,陳鴻宇等獨立音樂人的走紅……這些現象都表明了當前國內獨立音樂市場的火熱程度。據著名自媒體平臺36氪于2018年3月發布的《獨立音樂研究報告》,獨立音樂行業于2018年被資本持續看好。截至2018年2月8日,國內共有 424家獨立音樂相關企業成立,其中現場音樂企業的數量最多,共有147家,占34.7%;音樂資源整合和音樂節次之,成立數分別為87家和81家,占20.5%和19.1%。
國內DSPs上,獨立音樂在榜單上表現強勢,數字專輯銷量亮眼。網易云音樂作為諸多平臺中增速較快,口碑較好的代表,其獨立音樂人數字專輯銷量較多,樸樹的《獵戶星座》最終銷量創紀錄地超過22萬張,徐夢圓2018年發布的同名專輯銷量近六萬。銷量表明了近年來獨立音樂人的火爆程度。當前網易云音樂上入駐的獨立音樂人超過5萬,上傳原創音樂作品超過100萬首。
(二)細分垂直領域內容深耕
當前產業細分垂直領域深耕的趨勢主要體現在視頻流媒體平臺的內容上。2017年,《中國有嘻哈》的爆紅使產業細分垂直領域深耕成為定局,隨后,《這!就是街舞》、《即刻電音》皆是垂直領域深耕的嘗試。這種趨勢甚至讓優酷、愛奇藝、騰訊在題材撞車的情況之下也要硬碰硬。優酷推出《這!就是街舞》,愛奇藝就祭出《熱血街舞團》,優酷邀請黃子韜坐鎮,愛奇藝就有鹿晗。如前文所提,“偶像”實際上亦是垂直細分領域中的受眾群體相對較多、消費力較強的一部分,“粉絲經濟”紅極一時,三大平臺開啟了轟轟烈烈的造團活動,《偶像練習生》、《Produce 101》、《以團之名》、《青春有你》……僅從數據上看,只要“小眾”的消費力足夠強、粘性足夠高,“小眾”的影響力并不輸給“消費力一般,粘性一般”的大眾。各大平臺開發“粉絲經濟”便是秉持這樣的理念,把細分垂直領域的內容深耕進行得如火如荼。
二、流媒體背景下獨立音樂所面臨的挑戰
(一)需求急速擴大,內容供不應求
流媒體使用戶可通過更多渠道接觸音樂,主流商業音樂已無法滿足用戶需求,陳粒、趙雷等獨立音樂人以情懷民謠成功擄獲文藝青年的青睞,自張懸隱退后,國內的民謠熱愈發升溫。2015年,陳粒發布單槍匹馬獨立制作民謠專輯《如也》,其中《奇妙能力歌》成為當年大熱霸榜單曲,唱片獲得第五屆“阿比鹿音樂獎”最受歡迎唱片獎;2017年,趙雷登上歌手舞臺,《成都》席卷全網,甚至成都這個城市也成了一個概念IP。種種現象均可證明當前獨立音樂市場的需求高漲。
但若查閱各大音樂節的嘉賓名單,則能發現嘉賓是不斷重復的。他們是音樂節的常客,因為他們能招攬粘性高,消費力強的聽眾。如此以來,各大品牌音樂節將會陷入同質化的怪圈,除了品牌的名字,并無差異。
筆者認為造成這個問題的原因在于當前國內獨立音樂產業斷層現象較為嚴重,頭部獨立音樂人獲得源源不斷的商業資源,而底層的音樂人依然在溫飽線上徘徊。根據2016年底網易云音樂推出的《中國獨立音樂人生存現狀報告》顯示,68.8%音樂人在音樂上獲得的平均月收入低于1000元,其中收入的來源以演出為主。目前獨立音樂人月均收入過萬的只有4.4%。
除了收入低,更多的獨立音樂人還苦于無推廣渠道。部分頭部獨立音樂人的數字音樂專輯售賣了7萬多張,但更多的獨立音樂人還在獨立、進階以及資本之間游走,而這正是目前獨立音樂人的生活現狀。
(二)創作急功近利,質量良莠不齊
這個高漲的需求后,卻為獨立音樂市場買下了一顆隱雷。當消費者有了共同的目標需求,已知“某種類型與風格”的音樂需求量極高,作為“獨立音樂人”,頂著獨立的頭銜,面對利益浪潮的誘惑,如何秉持“獨立”,不被市場綁架,去創作“表達自我”的音樂?
當“有尊嚴”的獨立音樂人堅守了“獨立”的底線之后,急功近利的商人們覺得有機可乘,紛紛想在熱潮中分一杯羹,于是,大量打著“文藝、低成本”旗號的,的粗制濫造的“獨立”音樂井噴,制作成本地下,詞曲毫無技術含量,混音、壓縮母帶一塌糊涂(甚至沒有)的“民謠”遍地,造成了無病而呻的民謠濫觴。而諷刺的是,這種低質量的民謠,卻依然能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劣幣驅逐良幣。獨立音樂挑戰主流音樂產業,質疑主流的高成本,但并不意味著獨立音樂的低成本能與低質量劃上等號,DIY文化強調低成本,個性強,拒絕工廠流水線式商品,回歸音樂與表達本身。以貧窮為遮羞布創作劣質音樂,本質上是對DIY文化與獨立音樂的褻瀆,破壞商業規則與文化底線。
要避免這種“濫觴”對文化與商業帶來的損害,需要政府與從業者的共同努力,從而提升創作者的創作自覺,鼓勵獨立音樂人創作優秀作品。
(三)聽眾審美成長速度緩慢
“獨立音樂”因其注重表達的特殊性,往往能吸引一批粘性較高的消費者。他們在獨立音樂中尋求思考的共鳴與身份認同,完成自我身份構建。但由于受文化環境、傳播條件、音樂教育水平、產業缺乏權威性等因素影響,當前國內聽眾審美成長速度緩慢,為獨立音樂的創作與商業發展帶來一定的桎梏。
聽眾審美發展緩慢體現于聽眾“只能接受一種音樂”。國內聽眾對民謠極其偏愛。陳粒、陳鴻宇、趙雷等頭部音樂人均靠民謠打響知名度。當他們作出新的嘗試時,這些粘度高的粉絲的“反噬”速度卻比偶像粉絲的“脫粉”速度更快。陳粒在民謠之后作出了多種音樂風格的嘗試,2017年,陳粒與荒井十一等音樂人推出Blue Note現場專輯《在蓬萊》,在筆者眼里制作水平高,風格多元,審美上乘的專輯,卻遇上了口碑滑鐵盧,聽眾紛紛提出質疑:“這已經不是原來的陳粒”、“陳粒已經變了”……諸如此類的質疑表明當前聽眾“只鐘愛那一種口味”。
至于近年來大熱的嘻哈音樂,《中國有嘻哈》讓嘻哈這門“生意”炒得火熱。揠苗助長的嘻哈文化造就了轟轟烈烈的“嘻哈文化”與“飯圈文化”的碰撞。粉絲熱愛的是嘻哈樂本身還是又潮帥酷的嘻哈音樂人?這個問題是否重要?虛胖的嘻哈市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聽眾關于嘻哈的審美也還需要時間去熏陶和培養,聽眾還是需要好內容與產業權威的引領,讓聽眾能接受更多元的音樂風格。
(四)全球音樂市場競爭激烈
流媒體的傳播背景下,國內獨立音樂亦不例外。除了主流商業音樂與其競爭外,還面對國際舞臺的挑戰。近年來,所謂“走出去”的論調成了老生常談。但筆者認為,與其思考如何“走出去”,不如先思考它在本土是否已有競爭力足以站穩腳跟。對于這個問題,筆者表示質疑。比較各國家與地區的獨立音樂發展現狀,中國臺灣地區的獨立音樂以多元化與國際化的形象正在蛻變、日本獨立音樂經過多年的發展已十分成熟,韓國近年獨立音樂發展勢頭亦是正猛。臺灣與日韓獨立音樂人在國內的演出票價水漲船高,一票難求。落日飛車2018年在國內的巡演場場爆滿,2019日本向井太一在國內的演出VIP票售價高達680元并全部售罄,今年日本樂隊SID于上海的演出VIP票更是直逼千元且全部售罄。相較之下,國內獨立音樂現場演出票價甚至可算作“實惠”。故而,思考“走出去”的問題還為時尚早,在流媒體背景下,音樂市場競爭如此激烈,何以站穩腳跟,更是當下應該思考的問題。
三、解決措施建議
(一)完善鼓勵機制,挖掘新興力量
國內雖大大小小的商業頒獎禮層出不窮(如“百事音樂風云榜”、“中歌榜”等),但卻沒有一個類似于金曲獎的權威獎項。 筆者曾就國內行業契約問題采訪音樂人鄧柯,鄧柯以淘寶為例,“那是一個完全陌生人的社會,人與人之間不認識,彼此的信任度低,于是需要制定一系列的交易規則,規范每個人的交易行為,保障買賣雙方的利益。但音樂圈與其不同,它是半熟人社會,師父帶徒弟、打人情牌等是常有的事。”
國內音樂行業中的這種“人情牌”已經嚴重到什么程度?高曉松曾在節目中透露,國內無法創建一個類似于格萊美的權威獎項,就與這“人情”有關。某歌手只要答應出席頒獎典禮,就要給這個歌手頒一個獎,于是獎項的權威性便徹底瓦解。
一個權威獎項的設立對于當地音樂人與音樂產業而言頗為重要。2016年,CMA唱工委音樂獎成立,由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唱片工作委員會主辦,確立了新的評選規則,是內地建立權威獎項的重要嘗試。但由于其成立時間較短,它是否能成為權威,仍有待時間的考驗。
另外,呼吁政府給予獨立音樂人補助。我國對獨立音樂人的補助政策為空白,全靠平臺支撐。從內容結果導向看,補助是剛需。國內需要思考,數字平臺轟轟烈烈的音樂人計劃,是否就已經能代替政府部門行使了“補助”的職責?
(二)開發多元化的傳播內容
我國缺乏原創內容的問題遭詬病已久。形式上,在“限韓令”之前買版權,在“限韓令”之后抄襲照搬的行業亂像層出不窮。更甚之,跨年晚會的舞美也直接抄襲。當音樂產業也用“唯快不破”的互聯網思維來思考時,效仿與照搬成了壓縮成本的最佳形式,但也因為如此,題材重復與同質化的問題日益加重。正如前文提及,當前國內仍無法打破“圍繞舞臺表演而展開”的形式桎梏。哪怕是《即刻電音》這種拼制作拼審美的節目,也依靠現場表演“定生死”。DSP平臺為盤活獨立音樂人推出的幾檔“訪談節目”亦是反響平平。既然是獨立音樂人,為何不直接用音樂回應訪談問題?
(三)內容與精神內核的本土化與全球化
上世紀末港臺流行音樂一直收到華人的追捧,而隨著國內流行音樂體系的逐步發展,越來越多的國內音樂人開始尋求利用眾多方言展現流行音樂文化的特有魅力。2017年可謂是嘻哈元年。熱門綜藝《中國有嘻哈》的舞臺上,重慶嘻哈歌手Gai以一首《天干物燥》另大家印象深刻,而這首歌正式由重慶方言表演的。重慶人為人所知的外向、豪邁的個性,通過這首歌的表露無疑,尤其是運用了地道的重慶方言以及其這種方言特有的韻律,更是直觀的將川蜀地區的火辣展現出來。而另一個來自川蜀地區的嘻哈團體Higher Brothers(更高兄弟),更是將四川方言說唱唱向世界,不但受到越來越多華人乃至外國人的青睞,更有美國的電視劇將其采納作為片尾曲。這足以證明,國內的音樂人努力常自己的歌,并將中國人的精神內核包裝在音樂作品里,帶向了世界各地。(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