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妹妹

馮書輝

妹妹小我四歲，七十年代出生，屬虎。給我的印象，一根筋，眼光短淺，單純。

我們只有兩姊妹。七八十年代，家里一貧如洗，我們都過著不快樂的童年。父母也不會對你的學習或前途做過多的要求和規劃，一切都順其自然，全靠自己的造化。

我雖比妹妹大四歲，但學習上沒有讓父母操過心。86年考上高中，89年高考落榜，90年復讀一年后考上了武漢科技大學。

那時妹妹才16歲，剛初中畢業，沒考上中師或中專。我通過書信叫妹妹再復讀一年初中，即使考不上中師或中專，也可以把基礎打牢，再讀高中考大學也容易些，當時她把我的話聽進去了。等我放假從學校剛回到家里，晚上，妹妹突然告訴我一個消息，說她不想再復讀了，想和同學一起去深圳闖天下，聽后我很震驚！因為在我的思想里，農村的孩子除了通過讀書才是走出去的唯一出路。當時我就阻止了妹妹的想法，但她堅決地拒絕了我！說她自己的路自己走，與我無關！我們爭吵得很激烈。雖跟她講了很多道理，可她對我的話還是置若罔聞，我很是無賴。只給她說了一句話：“如果你要出去打工，我今后絕不會管你！”可妹妹聽后還是固執地堅持了她的想法，當天晚上就收拾好行李急沖沖地離開了家，去了她好同學的家里。

過了一段時間，母親四處打聽，得知妹妹沒有去深圳，而是去了廣東東莞的一家玩具廠做工人。社會隨時在造化或捉弄人。90年代初，我們生活的地方南上北、上、廣、深城市的人特別多，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很多人都認為那里可以淘到黃金和幸福，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和偉大抱負。妹妹也算其中的一員。

妹妹在東莞做工的幾年時間里，與我聯系很少。很多關于她的好的或不好的消息我都是從母親嘴里得知。94年我大學畢業，分配到了樂山鋼鐵廠工作。95年母親來信告訴我，說妹妹從東莞回來了。本以為妹妹在那里闖出了一片天地，能混出個樣子來，得到的結果是厭倦了工廠里日夜不停的工作，不想再去了。以前的雄心壯志也隨之破裂，不過還是有收獲，相了一準男朋友，叫劉兵（化名），說人很不錯，老實，節約，不亂花錢，靠得住，準備馬上結婚，叫我安排好時間回家參加妹妹的婚禮。

在妹妹舉行婚禮的頭一天，我回到了家。當天晚上，我問妹妹這畢竟是終身大事，深思熟慮決定好沒有;若想后悔還來得及，妹妹堅定地回答我：已經考慮好了！

第二天，是妹妹正式出嫁的日子。按照當地農村的風俗，女方在出嫁的那一天，早上要在家里大擺宴席，所有的親朋好友都要前來祝賀;部分近親還要把女方迎送到男方。男方和隨之一起來女方接親的朋友，當天也要趕到女方家里，一起吃完宴席后，男女雙方的親人朋友們一道歡天喜地去到男方家里，參加男方迎親的正式婚宴。但在所有人出發之前，還有一個重要環節要完成，就是做媒的人須事先溝通好男方正式迎接女方當天的彩禮錢，女方在收到彩禮后才能出嫁。

妹妹結婚的彩禮錢事先說好的是800元。可談這事時，劉兵家親戚嫌錢太多，撒謊說劉兵離家時錢沒帶夠，是不是少給點。妹妹這邊的親戚朋友們聽后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有說好的事又反悔的，很多人為此事鳴不平！都說如果不按事先約定好的彩禮辦，這門親事寧可不結。雙方為此僵持了很久，沒有一方愿意妥協。突然劉兵家的一個親戚出來說了一句：這么多錢，我在街上可以買幾個！這話可把妹妹的親戚朋友們心里的抱怨點燃了！雙方爭吵得不可開交！場面似乎失去了控制，母親見到這樣的狀況，直接找到劉兵說：“今天你們把話說得太難聽了！彩禮一分錢也不能少！要不，自己領著親戚們打道回府。從此橋歸橋，路歸路，誰也別招惹誰！”劉兵聽后，知道母親已經把話說絕了。沒辦法，只有把彩禮分文不少的送到母親的手里。

這事雖然暫時得到了平息，但雙方親朋好友心中的怨氣并沒有消散。上午9：00，我們跟隨妹妹和劉兵的親朋好友正式出發，一路上敲鑼打鼓，熱鬧非凡。因到劉兵的家有十幾里路，路途較遠，路上走走歇歇，走了近兩個小時。等到了劉兵家門口附近的學校邊（離他家里僅四、五十米），他的聯絡員叫我們先停頓一下，等妹妹和劉兵以及他的親戚們先進了屋把事情安排好后，再請我們進去。俗話說，客隨主便嘛，妹妹的親戚朋友在學校的操場里歇了下來，包括我，慢慢等，等了近四十分鐘，也不見劉兵或親戚前來招呼我們進屋。這時我們才知道，劉兵的親戚有人在刁難我們，故意讓我們在外面停留，要把早上的怨氣出在我們頭上。在知道劉兵親戚的真實意圖后，我感到很羞愧！心想天下哪有這種迎親的事發生！

隨即我快步走進了劉兵家，找到妹妹，把外面出現的情況講了，并明確地告訴她：這門親事不結了，跟我回家。妹妹這時才知道事情嚴重了！同意了我的建議，隨我走出了劉兵的家門。

劉兵頓時也傻了眼，不知所措！他的母親也哭著出來給我說情，請我不要這樣做;劉兵家大部分親戚也一同出來求情，請我們進屋就座。此時，現場哭聲一片，而我一邊拖著妹妹出門，一邊跟他們理論，告訴他們事情做得太過分了，除非把在我家講難聽話的劉兵家的親戚找出來當面道歉，并把今天發生的事說清楚，否則沒有回旋余地，不可原諒！我提出的要求并沒有得到回應，在當時氣氛的渲染下，我和妹妹及親戚們也直接回到了家。

到了家里，親戚們一邊吃飯，一邊議論著今天發生的事。大家心里都很憋屈，覺得這門親事還是不結的好。這時，劉兵從家里趕來了，一進屋，就連聲向我們說：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很是得罪了大家，都是他的錯，沒有處理好今天發生的事情，很內疚和慚愧，請求我們原諒他！隨后，在劉兵把所有親戚一杯一杯的敬酒道歉后，所有人心里的怒氣也慢慢地舒緩了，允許他把妹妹接回自己的家。

妹妹的婚禮就這樣舉行完了。

我也回到了工作地。后來聽妹妹說，結婚后他們東拼西湊到處借了三萬元錢買了一輛二手中巴車，經營起了客運業務。由劉兵的兄弟隨車收錢，經營了兩三年后，因沒有經驗，掙的錢都花在修車和吃喝上了，所剩無幾，5000元錢就把客車轉手給別人了。買車借的錢也沒有還清，從此欠上了外債。為維持生計，劉兵開起了出租車，一個月能掙上幾百元;妹妹也只有在外打工，工資較低，夫妻三天兩頭經常為錢的事發生爭吵，有時吵得很激烈！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七、八年，直到02年才把外債還清，連在城里安身立命的房子也沒有。兩夫妻平時雖時常吵鬧，但從長計議，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慢慢地也有了點積蓄。

03年，妹妹叫母親告訴我，縣城的房子便宜，想給我借幾萬元錢在城里買套房，叫我無論如何都要幫幫她，畢竟是親姊妹。那時我的經濟能力相對來說比妹妹寬裕些。聽母親這樣說，我把錢給了妹妹，妹妹也開始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好景不長，夫妻倆還是為錢的事頻繁地吵鬧。妹妹感觸劉兵沒有出息，日子過得窩囊，這么多年也沒有混出個人樣，和他繼續過一輩子不劃算，心里對劉兵的態度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久而久之，妹妹產生了離婚的念頭。14年，妹妹的這種想法更加強烈。向她嫂子訴苦，繼續與劉兵一起生活下去人都會瘋掉，想離婚。怎么離？夫妻唯一只有一套房子;妹妹若想要房子，就必須出錢給劉兵。錢從哪里來，妹妹只有找到我，想我借她20萬！考慮到妹妹今后生活的幸福，考慮到妹妹這么多年生活的不易！我反復思量后還是答應了妹妹的請求。

妹妹離婚后，還是像以前一樣，每個月打工掙2000多元錢。離婚前的兩個孩子隨她，生活壓力特別大。還好，兩個子女特別聽話，不用她操心，大女兒15年考上了南京大學，小兒子還在上初中。每天看到妹妹生活的艱辛，我于心不忍，決定把自己的茶樓給她經營，解決一家人平常的開支，慢慢地妹妹的生活開始好了起來。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妹妹在茶樓遇見了一個男士，處事很圓滑，人很聰明，悟性高，似乎找到了理想中的伴侶。長時間的接觸，妹妹喜歡上了他。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留下的印象并不是很好。長期在社會上混，喜歡打牌，沒有具體的職業，整天游手好閑，高傲輕狂！可妹妹偏偏喜歡這樣的人。在我多次反對后，妹妹還是固執己見，沒法，只有隨她。

直到今天，妹妹和他相處三年多了，也沒有個結果。男士除了每月給妹妹2000元錢生活費外，家里的開銷還是由妹妹一人支撐著。但妹妹感覺她生活得很幸福和快樂！

我的傻妹妹，45歲了，一輩子也許就這樣活著！

固執，單純，倔強，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