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家禮樂在叔孫通的努力下得以重建。尤其是朝會禮、宗廟禮與天子服制的確立,既正君臣之序、尊卑之位,又把等級關系滲入到倫常日用中,成為漢初國家上層建筑的重要組成部分,為政治制度的正常運行提供了保障。
關鍵詞:漢初禮樂;朝儀;宗廟;服制;政治
作者簡介:李莉(1976.12-),女,漢,河南省開封人,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史。
[中圖分類號]:K89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2--02
西周禮樂文化崩于春秋戰國,至秦焚書坑儒,致使漢初雖有樂家制氏世代為宮廷樂官,但“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意。”[1]故高帝命叔孫通重建漢家禮樂,整肅朝綱,以正君位。
一、定朝儀禮
朝儀,即朝堂之上,以“禮”規范君臣言行舉止,維護等級秩序。叔孫通“起朝儀”分“三步”走:
第一步,為禮樂正名。古禮多保留在魯地,故叔孫通以使者身份前往魯地,征集儒生三十余人。《漢書·叔孫通傳》載,時遇兩名“陋儒”不肯前行,言曰:
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
他們嘲諷叔孫通,天下剛得以平定,人民還處于為傷者痛,亡者悲中,何以能大興禮樂?
叔孫通認為,“禮”之本在“義”。孔子曾言,禮樂非玉帛、鐘鼓之形式[2],一旦抽離出禮所蘊含的等級、秩序內容,禮就是空洞,毫無生氣的。所以,禮樂、之“義”在于“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3],將“禮”注入時代氣息,才能打造出鮮活的“禮”。叔孫通給予古禮時代新意,意在為漢家禮樂重建奠定了理論基調。
第二步,“綿蕞野外”,演練禮儀。《漢書·叔孫通傳》注引應劭曰:“立竹及茅索營之,習禮儀其中也。”意指叔孫通在野外以茅草演練禮儀。參與者有:應召而來的儒生、朝廷學者以及叔孫通弟子,加起來百余人。一個多月后,邀高帝前來“體驗”,高帝非常滿意,勒令群臣練習新禮。
第三步,正式踐行新禮。《漢書·叔孫通傳》完整記載了朝儀禮的整個過程:
儀:先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
黎明時分,由謁者將群臣引入殿門,準備行禮。
傳曰:“趨”。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向;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向。
謁者傳令后,武官次第從西邊進入,面朝東站立;文官次第從東邊進入,面朝西站立。
大行設九賓,臚句傳。于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戟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
九名禮賓員傳“上殿”。于是,高帝乘輦出房門,百官執戟,引導諸侯王以下至六百石官吏次第到高帝面前朝賀。
至禮畢,盡伏,置法酒。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
朝拜結束后,群臣伏地,等待酒宴。侍者也低頭,依尊卑次第向高帝朝賀。飲酒九次,謁者說:“酒宴結束。”至此,朝儀全部結束。
因朝儀全程受御史監督,御史有權帶走違禮者。所以,群臣無不小心翼翼地行禮。故禮罷,高帝慨嘆:“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4],流露出對禮樂文化政治功能的折服。
二、定宗廟禮儀
宗廟,是祭祀祖先的地方。《漢書·叔孫通傳》載惠帝即位時“令郡諸侯王立高廟”,但“先帝園陵寢廟,群臣莫習”,為高帝建廟,群臣卻不熟悉宗廟禮儀,故惠帝令叔孫通重建廟儀。
第一,陵旁立廟。據《漢書·叔孫通傳》記載,惠帝居未央宮,經常要到相去甚遠的長樂宮向呂后請安。每次往來兩宮之間,必要清道擾民,令惠帝感到十分不便,故欲在兩宮間修一座“復道”,也就是“天橋”。當修建工程進行到武庫以南時,叔孫通問惠帝:
陛下何自筑復道高帝寢,衣冠月出游高廟?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以上行哉!
叔孫通認為“修復道”不合于禮。因為廟供奉祖先神主,用于祭祀;寢則存放祖先衣物,睹物如見人,便于緬懷先祖。“衣冠游”是把高帝生前穿的衣服從高帝陵寢抬出來,送到高帝廟中,“有意為讓高祖在陰間按時節變換衣服。因為當時人相信衣冠上依附著靈魂,把陵寢中的衣冠送到宗廟游歷,便于靈魂接受祭祀。”[5]而高帝陵寢在“渭水北,去長安城三十五里”[6]的長陵,廟則在“長安西北故城中”[7],所以,“高帝衣冠游”必須要經過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的安門大街,這正是復道所在地段。叔孫通認為,復道一旦建成,也就意味著子孫皆可在宗廟道上隨意行走,還如何能表達對祖先的崇敬之情?
于是,叔孫通提議:“愿陛下為原廟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8],即在渭北再立一座高祖廟,為原廟,以后每月的“衣冠游”改在此處,這樣就避免了游行時在宗廟道上行走的大不敬行為。
第二,建果獻禮。據《漢書·叔孫通傳》載,惠帝常在春季出宮踏青,叔孫通就建議應行“果獻”之禮,言曰:
古者有春嘗果,方今櫻桃孰,可獻,愿陛下出,因取櫻桃獻宗廟。
《禮記》云:“未薦,則孝子不忍先食”,先祖尚未品嘗鮮果,子孫何以敢先行進食?果獻禮傳達的是為孝的一種方式,惠帝爽快答應叔孫通此議,果獻祭祖亦由此興起。
三、定天子服制
《漢書·魏相傳》載高帝所述書《天子所服第八》曰:
大謁者臣章受詔長樂宮,曰:“令群臣議天子所服,以安治天下。”相國臣何……太子太傅臣通等議:“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順四時,以治國家……是奉宗廟安天下之大禮也。臣請法之。中謁者趙堯舉春,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四人各職一時。”
太傅叔孫通以《堯典》“所述重四時精神”[9]貫徹其天子服制。堯曾命羲氏、和氏觀察日月星辰運行規律,制定歷法,并參此以制百官職守,與天地、日月、四時運行規律相符合的王政才能稱為“美政”,這就是所謂的“四時精神”。此外,叔孫通還委任趙堯、李舜、兒湯、貢禹頒行四時政令,而四人名諱依次為堯、舜、湯、禹,恰為儒家所推崇的四位圣王。
由此可見,叔孫通以“四時”之令定天子之服,再以四位圣王之名義督責,一方面表明高帝則天而行,奉行王道之政;另一方面強調天道對王道政治的約束力,天道至教,圣人法天而為至德。
四、漢家禮樂文化的實踐意義
由前所述,漢家朝儀、廟儀及服制的重建工作由叔孫通在高、惠間完成,其實踐意義表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起朝儀,正君臣之位,從觀念上賦予漢王朝統治的正當性。秦皇崇法,卻令其成為皇帝寶座上的“孤家寡人”。臣屬意識不是憑借酷法得以培養,現代社會學家韋伯認為,建立傳統型支配的基礎是:“確信淵源悠久的傳統之神圣性,及根據傳統行使支配者的正當性。”[10]統治權力正當性需要神圣性傳統的保證,而傳統所以能具備神圣性,是源自其歷史的積淀。而“禮”更具神圣性,更能體現出漢皇統治的正當性,換句話說,以“禮”別君臣之序的路徑更具先天性。
第二,創建廟禮,確立劉氏宗主權,真正實現“家天下”。漢初定,異姓王就開始謀逆叛亂,說明劉氏宗主權尚未真正延伸到社會各角落,而“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的誓言也只是想利用盟約的方式,讓劉氏取得絕對統治權。叔孫通定廟禮,以道德約束代替武力征伐,把祖先崇拜觀念物化為具體的儀式,在祭祀儀式中完成權利與義務的合理分配,即等級關系的建立,由此而繁衍出心理上的絕對服從感或從屬感,自覺承擔起維護宗法統治的責任,把鞏固劉氏統治作為自己在道義上應盡的義務。
第三,定果獻禮有助于惠帝藉祭傳達忠孝思想,亦可向天下顯示自己非奢欲之君,能夠按照時令獻祭祖先,是奉天道而節欲的圣王之君。總之,惠帝完成果獻祭禮的同時,也讓天下人看到自己“克己復禮”,至忠至孝、崇簡抑奢,奉順天道而行王道的明君形象。
總之,漢初禮樂文化的重建,不論從制度層面,還是理論層面,健全了社會規范機制,創建了有序的等級關系,確保皇權的至上性、權威性,為君主專制的長治久安提供了保證。
注釋:
[1]漢·班固:《漢書·韋玄成傳》,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1043頁。
[2]魏·何晏集解:《論語·陽貨》,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525頁。
[3]漢·班固:《漢書·叔孫通傳》,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126頁。
[4]同上
[5]王鶴鳴、王澄:《中國祠堂通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73頁。
[6]漢·司馬遷:《史記·高祖本紀》,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394頁。
[7]陳直:《三輔黃圖校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16頁。
[8]漢·班固:《漢書·叔孫通傳》,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130頁。
[9]張文智:《孟、焦、京易學新探》,齊魯書社2013年版,第156頁。
[10]轉引自林聰舜:《漢代儒學別裁 帝國意識形態的形成與發展》,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版,第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