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布里昂松(Pierre Briancon)
歐洲已經走出了十年金融和貨幣危機的陰影,而今歐元匯率已經回升,但歐洲的政治格局卻趨于分化。
越來越多的民粹主義運動破壞了維系歐盟(European Union)28個國家的紐帶,有些民粹力量甚至已經開始掌權。英國正準備擺脫歐盟成員國身份,具體脫歐日期仍待定(編者按:目前英國脫歐進程陷入停滯,脫歐期限已延長至今年10月31日)。如果意大利或另一個歐洲大國的銀行系統出現危機,那么歐洲的金融體系將面臨考驗。
歐洲今年面臨的地緣政治方面的挑戰引發了這樣的質疑:一旦面臨經濟沖擊,歐洲能否拿出迅速應對這種沖擊的政治意愿和能力。
美國投資管理公司貝萊德(BlackRock)首席多元化資產策略師伊莎貝爾·馬特奧斯·Y· 拉戈(Isabelle Mateos Y Lago)認為,英國脫歐等事件可能會在歐盟經濟增長動能和市場信心疲軟之際給該地區經濟造成沖擊,除了這種沖擊帶來的最初影響,能否迅速并果敢地利用貨幣政策或財政政策予以應對也存在不確定性,這可能會加重歐盟經濟面臨的壓力。
造成上述不確定性的部分原因是,歐洲面臨的新挑戰出現在該地區領導換屆期間。那些目睹了歐洲過去十年經歷磨難的政治家和央行行長將在未來幾個月內退休,而新一代領導人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考驗。
歐洲一名財政官員說:“我不確定歐洲能否在下一次重大事件發生時迅速采取協同行動?!边@名官員是過去十年歐元區針對成員國希臘、葡萄牙和愛爾蘭實施的救助計劃的關鍵架構師之一。
首先,人們對歐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的貨幣政策存在一些疑慮。歐洲央行行長德拉吉(Mario Draghi)在2012年承諾“不惜一切代價”拯救歐元后,貨幣政策成為歐元區團結一致的黏固劑。但德拉吉將于2019年10月底退休,他的繼任者會實施何種貨幣政策還是個未知數。歐元區領導人對于新任央行行長的人選將取決于一系列政治和地緣方面因素的考慮。
意大利一家大型銀行一名不愿具名的負責人指出:“德拉吉是目前貨幣政策的關鍵所在,不確定性源于歐元區領導人將選擇誰以及更傾向于哪些挑選標準?!?/p>
盡管如此,不管誰會成為下一屆歐洲央行行長,多數經濟學家和歐洲官員都認為,如今的歐元區和十年前相比經濟基礎更加穩固。在反復出現的危機潮中建立的工具和機制將有助于緩解下一次市場恐慌的沖擊。規模達4000億歐元的歐洲穩定機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在救助遇困國家方面取得了優異成績?,F在,該地區一些最大的銀行由一家監管機構負責監管,以確保銀行在面臨重大沖擊時擁有足夠的資本緩沖。
然而,當初推動上述舉措順利實施的政治格局現在卻正在發生變化。
德國方面,該國總理默克爾(Angela Merkel)已不再是執政黨保守黨的領導人。雖然她堅持要在2021年任期結束前繼續擔任總理,但她已經被認為是發揮不了什么作用的人,未來的繼任者正在為贏得選舉做準備。默克爾曾因德國經濟的強勁表現而成為實際上真正幫助歐洲擺脫歐元危機的領導人。

法國方面,兩年前以改革為綱領當選總統的馬克龍(Emmanuel Macron)正在努力說服選民相信他的改革措施會取得成果。以他為首的為數不多的幾名立場鮮明的親歐政治家希望能夠說服選民相信值得為歐盟的事務奮斗。而在意大利,馬克龍的死敵——極右派副總理薩爾維尼(Matteo Salvini)則對歐盟的“發號施令”提出譴責,以一種不同方式鋪墊自己的權力之路。難怪投資者會擔心這兩位領導人在經濟危機發生時達成妥協的可能性。
從歐洲經濟目前所處的周期來看,增長放緩已經是市場意料中的情況,而多數預測顯示明年該地區的經濟仍會增長。歐盟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預計,2020年歐盟GDP將增長1.6%,高于今年的1.3%。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計,今年歐盟GDP將增長1.6%,到2020年增幅將上升至1.7%。
如果當前預計的風險不會真的出現,那么明年歐盟經濟仍可能回升。只有在出現美國政府對歐洲商品征收關稅、或是英國無協議脫歐的情況時,歐洲經濟才可能會瀕臨衰退。經濟學家認為,無協議脫歐可能會導致歐盟GDP下降0.5個至0.7個百分點。
作為全球第二大貿易市場,歐洲經濟下滑會對全球經濟產生連鎖反應。而如果該地區經濟放緩演變為經濟衰退,那么人們會對歐洲提出這樣的質疑:經濟衰退會否引發一連串事件,進而導致新一輪歐元恐慌。
一次重大銀行業危機就可能引發歐元恐慌。2012年,歐元區不得不向西班牙提供1000億歐元貸款以救助該國陷入困境的銀行。如今,人們擔憂的對象變成了意大利,2018年新組建的意大利新政府已經把審慎實施財政政策的念頭拋諸腦后,而該國銀行還處在清理資產負債表的階段。
以法國為首的一些歐洲國家政府認為,現在是進一步加固歐元防御機制的時候了,但是他們的提議與一些國家不愿意“互擔風險”的想法背道而馳,因此諸如歐元區聯合預算或泛歐存款保險這樣的提議被暫時擱置。
由于歐盟各國存在分歧,因此如果出現下一次危機,財政和貨幣這兩種傳統經濟政策工具的使用情況可能會變得更加復雜。
在財政政策方面,歐元區的總預算赤字僅占該地區GDP的1%,遠低于歐盟條約規定的3%的限制。由于十年期主權債務平均利率徘徊在1.2%左右,歐洲仍有空間以較低成本實施財政刺激措施。但要想讓所有國家采取協同行動就沒有那么容易了。意大利、葡萄牙、法國和西班牙等高債務、高赤字的國家無力再增加支出。而德國、荷蘭、芬蘭和奧地利等國家政府雖然可以增加支出,但卻不愿意這樣做。這就是說,那些想要實施財政刺激措施的國家沒有能力這么做,而那些有能力的國家卻又不愿意這么做。
在貨幣政策方面,歐洲央行于2018年12月停止實施龐大的債券購買計劃,即“量化寬松”(quantitative easing)。該央行目前正在把債券到期后獲得的收益不斷進行再投資,使資產負債表保持在2.5萬億歐元的健康水平,這簡直可以被稱為“量化凍結”(quantitative freezing)。
但由于對當前的不利因素感到擔憂,歐洲央行管理委員會2月份決定在更長時間內把利率維持在負值水平。該委員會還為歐元區的銀行啟動了成本低廉的流動性便利機制,實施期限將持續到2021年。這也意味著下一屆歐洲央行行長無法再下調利率,只能繼承德拉吉的政策,可能無法對市場產生多少影響。
智庫歐洲改革中心(Center for European Reform)駐柏林的經濟學家克里斯蒂安·奧登達爾(Christian Odendahl)稱,由于目前可使用的財政和貨幣工具有限,因此現在是發明新工具的時候了。
例如,他建議歐洲央行不要拘泥于實現通脹率“低于但接近2%”這樣單一而嚴格的目標,可以謹慎嘗試提高通脹目標,以便更多貨幣刺激措施能夠得以實施。他還稱,鑒于目前存在的風險,如果歐洲不想遭受政治分化造成的后果,那么就應該盡早積極應對可能出現的經濟衰退。
但“盡早行動”不符合歐盟的傳統,而且采取積極行動的能力還得取決于歐盟能否再次克服該地區存在的內部分歧。
(翻譯:康路;《巴倫》2019年3月29日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