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木
老付,全名付蕓凱,老家四川會理人,到永仁縣永定鎮云龍村上門,2015年底被評為建檔立卡貧困戶。
2015年底,老付成為我的扶貧幫扶聯系戶。我第一次打電話給他的時候,老付的聲音里充滿了警覺和不合作的態度。
我問他叫什么名字?
他時而回答我叫“付傾凱”,時而回答我叫“付蕓凱”。再問他家里有幾口人,家庭收入怎樣的時候,他干脆掛斷了電話。
半個月以后,我第一次到他家進行入戶走訪。
老付家大門緊閉,我趴在門縫上往院子里看,發現大門是用一根有手臂粗的木杠從里面頂上的,說明有人在家。
我站在門口大聲呼喊他的名字。老付很快走到門前,聽我做完自我介紹以后,老付為我打開大門。大門的房檐下趴著一只黑白毛色相間的大狗,看到有陌生人進門,狗警惕地豎直了耳朵,沖著我“汪汪”直咬。
我下意識地用右手拿著背包擋在身體前面,左手抓著那沓入戶調查表,試圖把狗嚇跑。
老付也不幫我吆喝狗。我想,他似乎對當前國家的扶貧政策還不太了解,內心甚至有些抵觸情緒。
2016年,我成為一名駐村扶貧隊員,到云龍村擔任駐村扶貧工作隊長、第一書記,到老付家入戶走訪的次數增多了。
隨著入戶次數的增多,我漸漸熟悉老付家的情況,那條大狗不再咬我,看到我,遠遠地就搖起了尾巴。我知道老付家一共有妻子、兒子和他三口人,兒子小付在深圳打工,每個月有3200塊錢的收入。老付說兒子自從工作以后,就從來沒和老付夫婦要過一分錢。只要說起兒子,老付臉上就充滿驕傲的表情。
我熟悉老付家養的那頭黑色的水牛,四頭豬、一條狗和十只雞。知道老付夫婦倆每年忙完家里的農活以后,就到云龍哲林芒果基地打工,每天80元的工錢,工資當日結算。知道老付家建檔立卡戶的檔案放在哪只柜子的哪個抽屜里,背得出老付家的家庭情況:住房面積130平方米,3人都已經參加醫療保險和養老保險,已經通生產生活用電,入戶道路是泥土路,致貧原因是缺技術,已有生態補償幫扶,已進行房屋危房改造,存在需建光伏發電的問題,已享受國家產業扶貧政策能繁母豬2頭,脫貧時間計劃在2018年。
2016年底,老付患了闌尾炎到醫院住院,我聽說以后,第一時間去看望他,并為他自費墊付了五百元錢的醫藥費。老付告訴我,家里換了一臺新冰箱。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前這個衣著樸素、滿臉皺紋、肩膀有些佝僂的男人,表情有些動容。
2017年,老付告訴我,鎮上干部動員他家蓋房子,但是他覺得就算加上國家的扶貧貸款,自己感覺還是有些吃力。老付說鎮上的干部說了,另一種方式是進行危房加固,工程隊由鎮上統一去請,他想選擇后一種方式。
老付其實是一個很有想法的農民,我支持他的選擇。二十多天后,我到老付家入戶走訪,和老付一起從一把簡陋的木樓梯爬上老付家的二樓房屋,看到房屋加固后的主體工程已經完工,只剩下抹墻、打掃衛生、收拾房屋等一些細小工程。老付說,他計劃抓緊時間,年前把房子搞好。
過了一個多月,老付打電話給我,說他家去農發行貸了五萬元的政策貼息產業貸款,手續早就辦妥了,可是錢一直沒有發給他,會不會是騙子?我告訴老付:“既然是鎮上的干部讓你去貸的款,不可能是騙子。貸款審批有一定的程序,需要一定的時間,你不要著急,要相信黨委和政府,相信鎮上的干部。”掛斷老付的電話以后,我打電話給永仁縣相關部門,詢問老付的情況,得到回復說,像老付這樣情況的建檔立卡戶,有一批人,叫他們不要著急,再等等,最快春節前應該能夠拿到錢。我立即把對方的回復轉告老付,讓他有事情多跟我、多跟駐村隊員和鎮上的干部溝通,不要自己胡亂猜測,更不要跟著不懂國家政策的村民起哄。
2017年春節前,老付打電話給我,說家里殺年豬了,請我抽空去家里吃殺豬飯。在彝州的農村里,殺年豬是農民家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掛包戶能夠打電話請你去他家吃殺豬飯,說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我問老付今年準備殺幾頭年豬?他說平時只剩老兩口在家,今年養了兩頭年豬,只想殺一頭年豬了。我問他兒子在外面過得還好吧?他說還行,就是希望兒子早日領著一個女朋友回來。我向老付致歉,因為生病不能去他家吃殺豬飯了,同時告訴他,兒子的婚事不用著急,緣分到了,兒子就會領著兒媳婦回來了。老付在電話那邊,開心地笑了。
老付的云龍村,現在遇上了一個快速發展的大好機會。2012年,永仁縣委政府決定引進云南哲林實業有限公司在云龍村發展芒果產業,按照“基本生活用地、墳地、宅居地和一片戶均20畝的芒果種植園”的發展規劃,村民自愿將土地轉讓給哲林公司種植芒果。
云龍村委會有5個村民小組,有4個村民小組參與了土地租賃流轉,共流轉土地和林地1.7萬余畝,租賃標準按照耕地每畝每年400元,集體林荒地按照每畝每年160元,租期35年,租金每五年上漲20%進行租賃流轉。現在1.7萬余畝土地已供給哲林公司種植晚熟芒果,每年土地流轉收益達580余萬元,帶動農戶種植芒果700余畝。
2016年5月,永仁縣芒果專業合作社成立,依托“公司+基地+農戶”模式,永仁哲林實業有限公司為村民提供果苗和技術指導,并為云龍村免費平整種植地380余畝,帶動農戶種植了700余畝芒果,為群眾可持續增收提供了保障。合作社社員還把小額貸款5萬元入股公司,在貸款使用期滿后歸還本金,3年內公司每年向每戶分紅3000元,使貧困戶獲得了一個無風險、收益好的增收渠道。
土地租賃流轉改變了云龍村、組集體經濟空殼狀態,全村共流轉集體林地5300余畝,每年可以為流轉租賃土地的村民小組帶來86萬元的村集體收益,同時村委會協調土地1.7萬畝每年為村委會帶來了34萬元的集體收益。
2016年,老付家全年財產凈收入(包括現金收入和實物折價凈收入)這一項里,光是轉讓承包土地經營權凈租金就達到13460元。
2018年5月底,我到云龍村入戶走訪的時候,老付高興地告訴我,扶貧貸款領著了。“真是感謝政府啊!現在的政策太好了,日子越來越好過了。”老付挽留我吃晚飯,我很感謝他,我說今天我們一車人下來村里入戶走訪,要一起走,吃飯下次再來。
6月底,我再次到云龍村入戶走訪。剛到村委會坐下,就聽到村委會便民服務大廳外面有摩托車響。過了兩分鐘,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服務大廳。
“老付!”我意外地大聲喊著他的名字。還是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紅色襯衣,那條淺灰色褲子,仍然把褲腿卷到膝蓋部位,一雙裹滿了泥巴的布鞋。
老付臉上露出笑容,憨厚、樸實。他說:“聽說你們下來,我來和你拉拉家常,過一會老伴和我要去種地。”我們說起老付夫婦倆去芒果基地打工的事情,說起老付的兒子小付,說起他家那頭老水牛,說起建在云龍村的世界級芒果莊園初見成效,說起云龍村即將開始建設的機場,說起云龍村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老付臉上的笑容漸漸增多了。
坐在旁邊的同事為我們抓拍了一張合影。照片上,兩個人都笑得安詳、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