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衛衛
摘要:《朝花夕拾》和《緣緣堂隨筆》同為回憶性散文,雖然兩位作者所回憶時代的不同,兩者思維方式不同,卻對民族回憶展現出了既肯定又批判的相同態度,面對民族危難,亦顯示出了中國知識分子共同的選擇。
關鍵詞:民族記憶;認同;批判
《朝花夕拾》和《緣緣堂隨筆》都是作者投入豐富感情的回憶性散文,記錄了曾經發生在他們生活中的一些對他們造成深刻影響的人和事,因此不管作者對過去的社會肯定還是否定,都對回憶的人、事流露出了濃濃的懷念之情。與魯迅不同,出于畫家的習慣,豐子愷喜歡細致地描繪生活片段,執著于通過特定生活畫面中人、事的描摹展現一種悠然自得的生活態度。這在作品中具化為他對兩種事物的鐘愛:楊柳和燕子。豐子愷先生愛楊柳,這是眾所周知的,表現在漫畫中是背景里條條飛舞的柳枝,表現在散文里則是以春天般輕柔明媚的文字對日常生活瑣碎卻充滿情趣的事物進行行云流水般的描繪。像輕風拂過柳條,先生的描述總是輕輕的、柔柔的、充滿樸素的詩意。如《憶兒時》中,先生回憶幼時祖母養蠶的種種,各種繁瑣的工序,娓娓道來,回憶中的人、事因先生濃濃的愛與思念而蒙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詩意色彩,“祖母、蔣五伯、七娘娘和諸姐都像童話里、戲劇了的人物了。”于是先生對于兒時回憶的懷念之情也在這種柔柔地、淡淡的描述中形成了一種彌漫之勢——觸摸不到卻是無處不在的。豐子愷漫畫同樣鐘情燕子,到了散文中,則變換成了對于細致生活情趣的偏愛,具體反映在作品中,就是流露在字里行間的那種天真活潑的孩童之氣。他流難途中告祭緣緣堂在天之靈,其喜其悲、其歌其哭,都似一個小孩子失去了摯愛的玩具,其情之真,讓一旁的大人也不禁心疼憐惜到一起痛哭流涕。
在《朝花夕拾》中,雖然與豐子愷不同,魯迅對過去的生活多了一些批判之氣,但同時也注入了自己真誠深厚的思念。魯迅從未直接表達過他的思念,但是他對往事看起來漠不關心的敘中也透露著濃濃的思念之情。長媽媽是魯迅幼時的保姆,魯迅對這個保姆的態度從表面上看好像是批判的:她會睡成一個丑陋的“大”字;她喜歡切切喳喳嚼耳根;她滿腦子腐朽的規矩;她還踩死了“我”心愛的小老鼠……這一切都在說長媽媽的壞處,這些壞處足以讓她成為一個令人討厭的不值得懷念的人。可是后來作者卻刻骨銘心地想念這個愚昧迷信繁瑣的保姆了,只因為長媽媽為“我”買來了《山海經》,她一下子成了最懂得自己的人!別人不在意的小孩子的微不足道的心愿,她卻在意了,所以“我”對她的恨也轉變為了喜愛和日后濃濃的思念。文章寫到最后才明白,作者先前對于長媽媽的責備原來只是一種嗔怪——她有愚昧迷信的一面,但她身上卻保存著樸實善良細致的愛,這是令作者永生難忘的。藤野先生是作者留學期間的一位異國教授,他平等待人的態度、樸素而偉大的人格令人肅然起敬。他所做的一切都很平凡,但對于當時處境的魯迅,卻成了最難以忘記的關愛。
從批判性角度來看,作為回憶性散文,回憶當然是主要的部分,但是兩部文集卻并沒有陷入回憶的泥潭,而是在回憶的同時再現了生活的不合理、表達了自己的抗爭。作為中國最偉大的無產階級戰士,魯迅對舊的事物總是充滿著強烈的憤恨和批判激情。在《狗·貓·鼠》里,魯迅先生清算貓的罪行:第一,貓對自己捉到的獵物,總是盡情玩弄夠了,才吃下去;第二,它與獅虎同族,卻天生一副媚態;第三,它老在交配時嗥叫,令人心煩;第四,它吃了我小時候心愛的一只小隱鼠。雖然后來證實并非貓所害,但魯迅仍然表示對貓是不會產生好感的。這篇文章取了“貓”這樣一個典型,尖銳而又形象地諷刺了中國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的與貓相似的人。《五猖會》記述兒時對于迎神賽會的喜愛和盼望和被父親強迫背誦《鑒略》的掃興而痛苦的感受。指出強制的封建教育對兒童天性的壓制和摧殘。即便是在懷念兒時保姆長媽媽時,作者也毫不保留地暴露了長媽媽身上的愚昧的一面。
雖然《緣緣堂隨筆》的批判性并不像《朝花夕拾》那么強烈,但面對敵人和社會黑暗時也表現得堅強而決絕。豐子愷先生在楊柳和燕子構成的畫面中暢談人生,通過對平淡、素樸生活的詩意描繪,總是盡力的引導人生趨于美。但是,他并沒有因此而回避苦難,先生透過孩童般的眼光看世界,看到了生活中無窮的樂趣和美好的同時,也發現了成人世界中順從、屈服、消沉、偽詐、隱惡、卑怯、扭曲……的一面。對于后者,他亦有無窮的憤恨,因而他在《佛無靈》中痛斥了那種與佛做買賣,靠佛圖利,褻瀆佛法的“反佛徒”;深情地歌頌了能擯除私利,能真正理解佛陀四大皆空之義、體會佛陀物我合一之心的真心向佛的“真佛徒”。面對侵略者的暴行,平和豁達如他也會憤怒,也會替慘遭厄運的緣緣堂發出暗嗚叱咤之聲:“我這里是圣跡所在,麟鳳所居。兒等狗彘豺狼膽敢肆行焚毀!褻瀆之罪,不容于誅!”對于愛和美的熱愛,加倍了他對丑惡和暴力的痛恨,更加倍了他對于光明正義必然戰勝黑暗邪惡的信心。
魯迅和豐子愷,一個是堅強決絕的無產階級戰士,一個是充滿士大夫追求的愛國學者,二者學養不同,追求不同,卻對民族回憶展現出了肯定和批判共存的相同態度,面對民族危難,亦顯示出了中國知識分子共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