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縉云

創作出 6 部中篇小說的宿管阿姨湯杏芬
湯杏芬今年51歲,老家在浙江余杭百丈鎮百丈村,她是家里三個女孩中的老大,重男輕女的父親有些嫌棄她。這樣環境下,湯杏芬上了小學。
母親雖然是個農家婦女,卻喜歡看書,一有空就拿起書讀得津津有味。受母親影響,湯杏芬也喜歡看書,而且看的是大人認為的“閑書”。小學四年級,湯杏芬父親的朋友來家里玩,落下一本《七俠五義》,湯杏芬翻開一看,發現是本繁體字,豎排本,她愣是一個暑假“啃”完了。當時家里蓋房子,年輕包工頭高中畢業,喜歡看書,看到湯杏芬抱個繁體字版的《七俠五義》看得入神,便問她:“我一個高中生都識不了繁體字,你小學沒畢業就能看懂?”湯杏芬就把整本《七俠五義》翻譯給他,包工頭這才相信。
閑書讀多了,寫作文對湯杏芬是小菜一碟,語文老師每次都把她的文章當范文讀。每次讀完她的作文,老師都會意味深長地說:“湯杏芬,你真是可惜了,長在農村。”當時年紀小,湯杏芬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后來她懂了,老師是講農村教育資源欠缺,不像大城市機會多。
家里窮,下面還有兩個妹妹,湯杏芬讀完小學就輟了學。到了婚嫁年齡,經過相親認識了現在的老公,婚后他們到臨平開了家毛竹行,夫妻同心,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還在當地買了房。
湯杏芬小學畢業,對女兒抱著很大希望,平時對女兒功課抓得緊,但她是個寬嚴相濟的母親。女兒上初中時,湯杏芬經常陪孩子一起學習,女兒做作業,她就在旁邊看書。
2015年,女兒考上杭州一所大學,湯杏芬一樁心事落了地。有一天,她和幾個女友聚會,聊到將來打算,朋友說,下沙的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在招宿管阿姨,想不想試試?
湯杏芬一聽動了心,她覺得自己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從小就覺得當個老師挺好的,看著下面那么多鮮活的臉蛋,心里會有一種滿足感。當不了老師,就當個宿管阿姨吧,也讓大學的書香熏陶一下自己,而且臨平到下沙地鐵很方便,丈夫也不反對。于是,湯杏芬就前去應聘,沒想到順利被錄用了。
湯杏芬上崗后,接管的是男生寢室18號樓,整幢樓832人,都是大一新生。為了盡快熟悉學生,湯杏芬天天站在門禁口,認真審視進出樓門的每個人。有男生問她:“阿姨,你天天站這兒累不累?”湯杏芬笑著說:“不累,我是為了盡快認識你們,不讓壞人趁虛而入。”
每次有學生經過樓門,湯杏芬就想辦法拖住對方三四秒,然后用這短暫時間記人。湯杏芬自認為記憶力還行,但還是有擺烏龍的時候,有個學生一天進出3次,她認錯3次。后來,湯杏芬想出一個主意,她建了兩個QQ群,把所有男生拉進群,有200多個男生名字跟形象對不上,湯杏芬就在群里請他們來她這里報個名,這200多個學生果真都來跟她打招呼。不到一學期,800多個大一新生,誰住幾號寢室,長什么模樣,她都講得出。因為工作細致,她管理的宿舍樓從沒出過問題。
干宿管第二年,湯杏芬從18號樓抽調到4號樓,還兼管一幢研究生樓。接手新工作,湯杏芬想,自己一個小學生,怎么跟研究生打交道呀?剛去時,她故意在黑板上寫了段話:樓里有位熊阿姨出現,你們碰到了愿意打招呼,她會很高興;要是不愿意,也沒事,畢竟我們不熟,多煮煮就熟了!研究生看了問湯杏芬:“阿姨,你是不是語言專業畢業的?”
當宿管阿姨時間長了,湯杏芬發現,大一孩子通常很迷茫,考大學前,很多人以為只要考上大學就輕松了。然而,大學生活開始,又完全不是想象中那樣輕松。這時,很多人就會出現心理問題。性格開朗的學生出了心理問題,會找湯杏芬說:“阿姨,明天我不想去上課!”湯杏芬就開導他,勸慰他。而一些不聲不響,每天躲在寢室里打游戲,點外賣,問題就有些嚴重,必須看心理醫生了。
時間久了,大學生都把湯杏芬當成親人。遇到中秋、國慶等重要節日,外地學生回不了家,湯杏芬把他們請到家里吃飯,燒一大桌子菜慰勞他們。學生生病住院,湯杏芬可以不去的,她還是拎著水果去了。生病的學生很驚訝:阿姨,你怎么會來?湯杏芬笑著說:“阿姨說過,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哪有孩子病了,家長不去看望的道理?”
湯杏芬從小迷戀寫東西,當宿管阿姨后,勁頭更大了。早在2008年,她就取了“長姐似母”網名開了博客,通過博客認識了一堆全國各地文友。2012年,湯杏芬開始在網上寫小說,第一部叫《烈女蔣究》,寫的是個農村新嫁娘通過自己努力讓兩個家族走上陽關大道的故事。2015年,她寫了部《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是傻瓜》,書名是女兒取的,放到網上,點擊量突破了50萬人次。
2016年,湯杏芬創作中篇小說《浮萍本無根》,自傳體形式,里面有她家族的寫照和縮影,主人公“我”一出生就夭折了,然后她以亡者視角,講了兩個家族的辛酸血淚史,肆意安排四個子女命運,讓他們像浮萍一樣輾轉一生。
湯杏芬供職的高校有位文學院教授,一天,他聽說學校有個宿管阿姨在網上寫連載,在網上看到這部小說,給了很高評價:頗有專業作家風采,文字凝練,絕不拖泥帶水;有著很強自傳色彩,所有的話像是從心窩里掏出來的,這部“苦巴巴”的小說讓他想起了當代作家野夫的名篇《江上的母親》。
有教授欣賞,湯杏芬受寵若驚。學校領導知道宿管阿姨湯杏芬喜歡寫作,就讓她在杭州電子科技大學后勤公眾號開個《湯阿姨講故事》專欄,三年來,湯杏芬寫了上百個故事,都是校內的鮮活素材。行文幽默生動,讀來引人發笑,又頗富啟迪。于是,學校聘請湯杏芬當文學社指導老師,還請她在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2018年,浙江省網絡作家協會向湯杏芬發出入會邀請,如今,湯杏芬已成為一名廣泛認可的網絡作家了。
身為宿管阿姨的湯杏芬一下子成了網紅,好多記者跑來采訪她,還有人說她就是另一個范雨素。湯杏芬聽說過范雨素,知道她當過育兒嫂,因為寫小說成了“網紅”。
面對外界褒揚,湯杏芬說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她覺得自己很幸運,心里不痛快了,就用文字傾訴;傾訴過了,就沒必要抓住不放,人傻一點反而活得快樂。她就想過一種單純生活,當宿管阿姨,人生理想實現了大半!雖然已年過天命,但她還想在宿管阿姨崗位上干下去,因為和充滿朝氣的大學生在一起,她渾身都是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