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景琪

1990年8月,我被陜西省外事辦公室派到美國留學一年。臨行前該校校長韋德先生到訪西安。我見到校長后說,我47歲了,是你最老的學生吧?校長略加思考后說:“不是。”后來我才知道,美國是可以把學分攢起來用的,怪不得有超大年齡的學生。
楊伯翰大學夏威夷分校的圖書館大而寬敞,空調十足,學生一次可借閱十來本書、錄像帶和光碟。那里也有好幾間供個人觀看錄像片的小房間,小房間里非常安靜,我在那里看了不少由名著改編的電影。我也常去那里看報刊雜志,可以見到美國的報紙,一些亞洲國家的報紙,甚至香港和臺灣的中文報紙,但就是沒有中國大陸的報紙,為此我找到圖書館負責人提要求。她問我有多少中國學生?我說大陸有20多個,加上臺灣和香港的共有270多人。她要我報價后再訂,我便馬上給《中國日報》的王啟文同志發了一封信。這樣前后和他們進行了3次交涉。報價很便宜,年費才112美元,連續訂兩年200美元。他們終于同意訂一份《中國日報》,此后我們可以直接了解來自祖國的消息了。
學習期間,我發現《世界文學》教科書里沒有一篇中國的文學作品,很是遺憾,便對任課老師Kathleen Ward副教授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說:“中國文學是世界文學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我覺得沒有中國文學就不能稱其為世界文學。我建議您編一本教科書,收集具有代表性的中國文學作品,使這門課變成真正的世界文學課”,我還給她簡單介紹了四大名著。她表示贊同。在最末一個學期時,我選了《Introduction to Economics》一課,學習時我發現這本書的作者Steven L. Slavin寫的一段東西很不像話。他在第48頁上寫道:“毛:給我們發來機械和設備。赫魯曉夫:勒緊你們的褲腰帶。毛:給我們發些褲腰帶。”我看后很氣憤。我對教這門課的Moris Hanson老教授說:“這是作者編造的,侮辱我們毛主席,很傷害我們中國學生的感情,這怎么能放到教科書里呢?應當刪掉。”這位頭發稀疏的老博士笑了笑,點頭稱是。
在夏威夷居住的華人有6.8萬,占全州人口的6.2%。我在留學期間接觸得比較多的華人有兩個,一個是我西安的一位朋友介紹認識的鐘桂清先生(Larry Chung),祖籍是廣東中山縣,見到我們的時候他77歲。鐘先生是一個小旅行社的總經理,帶旅游團到中國去了四五十次,幾乎每年都去,最多的時候一年去6次。他說,前年去中國太糟糕了,到了西安飛機不能按時起飛,而上海又說,我可以接待你,但是你出不去,不要來了吧,就臨時改到成都。最糟的是團里有3個律師。在美國你說到必須要做到的,否則就要罰錢,結果我們白白丟了幾萬美金。聽到這些事情,我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個美國的小旅行社,因為我們改革開放不久而產生的過失,給他們造成了這么多損失,可是還堅持跟我們做生意,確是不容易的,如果沒有一顆熱愛中國的心是做不到的。鐘先生還說:“我看還是毛主席偉大。他把舊中國接過去的時候,中國有什么呢?一無所有!現在幾乎什么都有了,不少中國人也富起來了。這里有老華僑把錢寄回去,我對他們說你不要寄,你寄上一兩萬不如回去看看中國。”當有的美國人說中國字不好時,他則說中國字比美國的英文好。比如,美國人說電梯是elevator,這是什么意思?是上升,但沒有下降的意思;英國人叫它lift,也是上升,但中國人叫它“電動梯”,只3個字就有上還有下,比你美國英語清楚。
另一位華人是夏威夷藝術研究院亞洲藝術顧問、夏威夷大學藝術系教授曾佑和(原名曾幼荷)女士,她來夏威夷40多年了,那年她65歲。她是最早來夏威夷的中國藝術家之一,是這里中國美術界的權威。她說她是輔仁大學第一屆女畢業生,啟功是她的老師。因為我是陜西省外辦第一個被批準出國留學的處長,于是便和她探討了能否在夏威夷舉辦陜西民俗民情展。后來,在她的熱心幫助下,我和研究院所屬藝術中心負責人Violet Scott女士,亞洲藝術部負責人Steve Little 博士以及公共項目部主任商談多次,最后成功地談妥了在次年10-11月間舉辦為期一個月的陜西民俗展銷會并簽署了意向書,為省外辦做了一點事情。
夏威夷有中國血統的人占的比例很大,不少夏威夷人見到我后說:“我是1/4(有的說1/8,還有1/16的)中國人”等等。他們一般對中國人很友好,也思念在中國的親人。波利尼西亞文化中心的Edwin L Kmamvdcha 的妻子是中國人。Ed 叫我給他譯一封1974年家鄉的來信。當他看到我的譯信,得知他岳母已經70多歲,叫他們回去看一看時,不禁后悔沒有及早譯出,不知岳母還是否在世。他對我說,他正在學房地產,等拿到執照后掙點錢就去看一看中國。Harvey 先生的表兄弟也是中國人,他對我說想找找在中國的根。我說你給《今日中國》寫封信,談談你的情況,他們會隨雜志發材料幫你找的。他聽后非常高興。我便馬上把雜志社的英文地址寫給了他。
楊伯翰大學夏威夷分校的男生第4宿舍管理員叫Donna Kapu,是波利尼西亞籍老太太,對中國很友好。當她知道我來自兵馬俑的故鄉時便跟我說,能否在這學期最末一個宗教活動時,請我去講一下兵馬俑。我一聽甚是高興,當場欣然允諾,并說我帶來了一套兵馬俑幻燈片,到時候可以使用。在那次宗教活動時,第4男生宿舍的會客廳里共有40個男生和兩三個女生,一兩個教授,有人講了摩門教的事,還有8個男生唱了一首薩摩亞歌,之后主持人Eric 宣布:“下面由朱先生放演幻燈片,朱先生是在楊伯翰夏威夷大學學習的中國教授之一……”我聽后愣了一下,心想:美國人就這樣隨便地把一個學生命名為教授的嗎?不過我也沒有辯解的必要,權當一回別人隨便任命的臨時教授罷了,便邊操作幻燈邊開始講解。這里的人對中國知之甚少,許多人只知道北京,連上海也不知道,更不用說兵馬俑了。他們聽得很認真,非常安靜,我講的也很起勁。因為我曾陪外賓去兵馬俑有幾百次了,對那里的情況比較熟悉。等我把這一套幻燈講完之后,大家報以熱烈的掌聲,掌聲比前幾位的熱烈得多,包括那位真正的教授的引經據典的宗教講解。是啊,只有200多年歷史的美國,面對世界級的奇觀,很容易受到極大的震撼。Eric 走到我面前和我握手致謝,并說:“中國的文明真了不起!”那位教授還和我互贈名片,并說:“我到中國的西安找你,請你給我當導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