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我素 求新求變
——新寫意花鳥大家趙梅生先生的藝術人生

高雅梅 張藝興/Gao Yamei and Zhang Yixing

編者按：1925年出生的趙梅生先生有著豐富的人生經歷，在繪畫和教育等方面也取得了非凡的成就，點開關于他的“百度”詞條，眾多的榮譽、畫評、展覽等記錄著他永不停歇的腳步。他任教五十余載，系全國教育系統勞動模范；創辦太原畫院，曾任太原畫院副院長；在藝術上，他前半生苦練筆墨基本功，在漫畫上獨具造詣，后半生潛心丹青，尤善花鳥。他的作品有的抒情，有的寓意，有的重生活情趣，有的偏形式意味，但無一不與時代合拍。這源自他對自己的要求，他以“寧探索失敗，不守舊成功”“筆墨當隨時代，不食古人殘羹”為座右銘，堅持求新，終取得傲人成就，2005年被授予“優秀人民藝術家”稱號。

展覽鏈接：

雪海流香——華夏文化人物趙梅生藝術人生印跡展

展覽時間：2018年12月23日—2019年9月10日

展覽地點：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西任線晉祠公園內趙梅生美術館

2018年12月23日，在太原晉祠公園趙梅生美術館，由中共山西省委宣傳部、中國美協、山西省文化和旅游廳、山西省教育廳、山西省文物局、山西省文聯等單位共同主辦的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雪海流香——華夏文化人物趙梅生藝術人生印跡展”開幕。本次展覽以趙梅生先生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40年的藝術追求為主線，精選其不同時期的代表作品與有關實物，以展板、展柜、圖片、影像等形式，結合趙梅生先生鮮為人知的藝術經歷、生活點滴與歷史細節，生動講述了趙梅生先生在改革開放以來新的歷史時期，乘著東風，不懈努力，在藝術道路上，不斷完善自我、求索創新、攀登高峰的創作歷程和豐碩成果，其中大多為趙梅生先生謳歌黨、謳歌祖國、謳歌人民的精品力作，許多作品為首次展出，以小見大地反映了改革開放對藝術生產力的空前解放與巨大激勵，也彰顯了當代中國美術作品的史詩品格和文化自信。

本次展覽要一直持續至2019年9月10日。時間之長，內容之全，無疑是對趙梅生先生藝術人生的一次全面梳理。

趙梅生 萬年青 中國畫 156×122.6cm 2011年 山西博物院藏

趙梅生1925年生于山西聞喜，如今已年屆94歲高齡，是我國現當代著名畫家和資深美術教育家，中國美術館于1994年、2006年、2012年三次舉辦“趙梅生畫展”，中國國家博物館在2015年舉辦“雪海流香——趙梅生90藝術回顧展”，曾被國家授予“優秀人民藝術家”稱號和“人民教師”金質獎章。其作品廣為中國美術館、故宮博物院、中南海、天安門及海內外專業機構收藏。鑒于他對國家與社會杰出的貢獻與成就，政府為他在太原晉祠公園辟地建設了趙梅生美術館，于2016年秋正式開放。趙梅生美術館占地面積10328平方米，建筑面積5863平方米，整體呈品字形結構，兼具山西傳統建筑特色與現代建筑格調，集陳列展示、研究收藏、藝術交流等諸多功能于一體，業已成為三晉文化的新地標。

善于學習精于思考的高手

梳理趙梅生先生走過的藝術道路，我們會驚訝地發現四個字：自學成才！這四個字是百分之二百地貨真價實——他沒有拜過一個老師，沒有臨摹過一張古畫！被譽為中國美術史上一朵奇葩。

中國畫是承載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藝術形式，堪稱國粹，歷來學習中國畫，臨古學古是必經之路，唯如此，方能入得門徑，求得正脈。

趙梅生 魏巍太行 中國畫

趙梅生從16歲在兒童教養院教書，后任教于小學、中學、師范學校，直到擔任太原畫院副院長之前，當了50年美術教師，站了半個世紀的講臺。在我們的傳統認識里，作為一個老師，更應該首先以古人為師，習道傳道，授業解惑?？伤∏]有臨摹過古今中外任何一位大師的作品。

事實上，這并不奇怪。趙梅生不臨古畫，并不等于不看古畫，事實上他的學習比常人更加勤奮，更加深入。他面對一幅古人作品，能一看兩三個小時，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是重視“心慕”而放棄“手追”的學習方法，他的一些認識與理解多是從鑒讀一幅幅古人作品中悟出來的，這種深度揣摩其實更有意義和價值。有一次筆者陪同先生前往山西博物院參觀“四僧畫展”，在一幅石濤作品前，先生停了足有20分鐘，凝神細看，仿佛端詳一位老朋友的照片，末了動情地說：“石濤還是高啊！”

趙梅生70余年的美術創作生涯，前20年是以畫漫畫、連環畫、插圖、油畫、版畫等為主，在書法、篆刻上也有過精度研習。他在教學之余出版過4本連環畫，僅在1956年到1959年四年間即發表漫畫上千幅，可見其勤勉的程度和創作的激情。各個門類藝術的創作與研究，為趙梅生以后藝術的大放異彩奠定了基礎，積累了營養。

這其中，漫畫創作的“功效”尤其突出。他在漫畫創作中引入齊白石的構思，別有新意，受到華君武的贊賞，為此介紹他加入中國美協。漫畫創作首先是思想性，一幅漫畫的成敗很大程度取決于下筆之前的立意，而立意何其難也，往往是苦思冥想三五天而不得，有如“為求一字安，捻斷數根須”之詩人苦吟。畫每一幅作品都要動腦筋的這種漫畫創作思維，沉淀為他日后每畫必思考、絕不重復自己的創作習慣。從技法上而言，漫畫強調夸張、變形、移花接木等表現手法和圖式，表達諷刺、警世、幽默等思想感情，所以讓人有看頭，有嚼頭。在后來的花鳥畫創作中，趙梅生將漫畫的一些手法潛移默化地運用，在圖式上顯示出大異于別人的審美吸引力，鮮活而生動，蒼辣又霸悍，從氣息和格調上首先輻射出先聲奪人的視覺強勢，繼而又在渾融的筆墨造境中令人回味雋永。

著名美術理論家、中央美術學院教授邵大箴先生，對趙梅生的花鳥畫評價極高，認為在中國畫史上是獨一無二的。他說：“趙梅生從古今中外藝術大師的作品中吸收營養，既學習造型方法，又思考創作原理；他更熱愛民間藝術，從質樸、大氣、大俗大雅中獲得許多啟發。他有勤勉的態度、踏實的作風，不斷尋找適合他的性格和素質的繪畫語言。他求教于古人，體會傳統中國畫的觀念和技巧，掌握筆墨功力。經過長期的實踐，達到不凡的境界?！?/p>

求新求變的筆墨尊嚴

1960年后，趙梅生由連環畫、漫畫、西畫等雜項轉向中國畫，人物、山水、花鳥皆能，最后金字塔般地集中于花鳥天地。

中國寫意花鳥自明代徐渭以來，異彩紛呈，高潮迭起，涌現出明清四僧、揚州八怪、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等一座又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要想在寫意花鳥上有所突破并自成一體，太難！偏偏趙梅生不信這個邪，他知難而進，窮40年之功，在花鳥畫的形式美、結構美、色彩美、精神氣息美諸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夫，所形成的藝術結晶“趙家花鳥”“新寫意花鳥”，為中國美術漂漂亮亮地添了一筆。

趙梅生的花鳥畫，洋溢著一種高調的筆墨自信。這自信源自師法自然，源自厚積薄發，但師法自然與厚積薄發是普遍真理，顯然不能準確揭示其藝術創造的謎底。我們認為，這是作者作為藝術家篤定而堅實的筆墨尊嚴使然，筆墨尊嚴！

雷同與重復是藝術創造的天敵。多姿多彩的中國花鳥畫藝術寶庫，對于每一位有創新抱負的畫家來說，都是嚴峻的考驗。趙梅生對此很清醒，一開始就保持警惕，高度自立，以“畫不驚人死不休”的勇氣與自覺，努力畫自己，堅持走自己的路，堅持“每天從零開始”，以“哪怕終生只邁出了半步”激勵自己。寧肯探索失敗，不愿守舊成功，其倔強與偏執，其獨立思考、大膽創新的藝術魄力，正是其畫壇爭春的成功所在。

趙梅生的藝術品格中，最突出的一點是求新求變。他主張中國畫要變，時代在變，藝術不得不變。他認為藝術要異于同道。按照他自己的話說，他不食古人殘羹，要畫別人不畫的東西，畫前人忌畫的程式，不畫在花鳥畫常例中的構圖。這種人取我棄、人棄我取的自覺，這種“我行我素，力求獨創”的特立獨行精神，與石濤的“我自為我，自有我在”，潘天壽的“不同才是藝術”，當是一脈相承。

同樣是畫鷹，古今名家多矣，而趙梅生《暢翔圖》首先從氣魄上冠絕古今：畫家在太空中，地球成為襯托大鵬飛翔的小小寰球！中國版畫家協會理事李允經認為，莊子的逍遙游氣勢磅礴，但莊子的視角也還是仰視，屬于地球而非宇宙。而趙梅生的《暢翔圖》則是站在宇宙之上，他的神思比莊子的翱翔更加高遠。

不重復別人易，不重復自己難。趙梅生說：“作畫前的立意很重要，意新則畫新，意高則畫高。”他畫梅，畫紛飛雪中的梅，配上健飛的小鳥，以浴雪啄寒贊頌不畏艱辛的拼搏精神；或用大筆橫書硬如棒骨曲似虬龍的枝干，表現梅花傲骨嶙峋的風神，立意和表現手法均不落前人俗套。

趙梅生的花鳥畫中，最精于畫梅。他描繪的梅花形象，不是陸放翁筆下“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的冷清與孤寂，而是毛澤東筆下“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的英雄豪邁。他的梅花，融入了自身的情感與寄托，是他藝術精神的外化，是他人生追求與藝術追求的濃縮與結晶，畫如其人，人畫一體。

生命不止捐畫不止的家國情懷

著名美術史論家、書畫家劉曦林認為，趙梅生的藝術經歷，不容忽視的是他所經歷的時代，尤其是政治因素的影響。趙的姐姐被還鄉團抓捕，母親被還鄉團槍殺，而他卻在1958年被錯劃為“右派”；“文革”中，妻子被逼退職，五個子女難以撫養，艱苦備嘗。這一切，于改革開放中迎來了壓抑后的爆發，由此鑄造了他剛直不阿的人格和創造奮進的精神。趙梅生對此深有感觸，他說：“坎坷、艱辛、搏斗是藝術家最可寶貴的財富?！?/p>

身處逆境猶進取，欣逢盛世抖精神。趙梅生始終把一種陽光的、積極的情態很自然地融會于筆墨，使畫面自然而然散發一種熱愛生活、激情創造的張力，這種陽光心態的意境表達，就藝術而言，是旺盛的創造力，就觀眾審美而言，是健康的、熱烈的、積極向上的精神感染力，是正能量的傳遞，帶領觀者超越一切現實的苦難。欣賞其畫作，無論單株花木還是花團錦簇，無論素雅妍潔還是大彩鋪陳，都是安靜的，沒有浮華，沒有躁氣，由此你能看到他心靈的澄澈，心田的廣博，帶給我們悅目賞心，心氣平和。

怎么才能成為一個好畫家？在這次展覽開幕式上，趙梅生坦陳自己藝術人生的深切體會：“我想不外乎有三點：一是心中有敬仰，聽黨的話，對黨忠誠，以發自內心的熱愛去贊美祖國、描繪時代、刻畫生活；二是做個好人，以德為先，不怕吃虧，先做人，后做事，這樣，才能有更好的平臺、更高的發展；三是不停地畫，畫古人沒有畫過的，畫別人沒有畫過的，緊跟時代，不斷出新，這樣你就自然會成為一個好畫家。”

趙梅生 泰山 中國畫 180×97cm 2014 年

趙梅生 撼山易 撼我中華難 中國畫 180×97cm 2015 年

趙梅生 有得情難舍 中國畫

趙梅生先生淡泊名利，一生坦蕩。多年來，他陸續向中國美術館、故宮博物院等單位捐獻精品畫作，包括為紀念母親用血淚凝結畫成的《秋菊圖》也捐給了家鄉聞喜縣。“現在我每天還在畫，還在寫，但無論畫多少寫多少，我都要繼續捐給國家和社會，直到畫不動、寫不動為止。”

不斷地把最好的畫捐給國家，捐給人民，做新時代的參與者、建設者、見證者，成為幸福奮斗的筑夢者，如此壯偉、赤誠的家國情懷，使人不由想起詩圣杜子美的詩：“丹青不知老將至，富貴于我如浮云?！?/p>

如今94歲高齡的趙梅生，仍然每日筆耕，他有一顆永遠不老的心，依然是創新路上的“90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