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濤
證據不足不起訴,又被稱為存疑不起訴或者疑罪不起訴。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五條第四款規定:“對于補充偵查的案件,人民檢察院仍然認為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的,應當作出不起訴的決定。”依照本款規定,證據不足不起訴其實質是,根據刑事實體法有關規定,認定嫌疑人犯罪有一定的證據,但證據不充分,不符合起訴條件,由證據支持的案件事實尚不構成特定罪名。涉林刑事案件移送審查起訴后,被檢察機關退回補充偵查乃至作出不起訴訟決定是各地森林公安機關都會遇到的情形。為了深入了解此類案件,筆者先后到多個森林公安機關進行實地調研,通過查閱卷宗、退偵記錄和個別訪談收集相關資料,以期通過證據學檢視,分析其成因,探究其解決對策。
權威的素材是實證性研究的基礎。為了保證樣本數據的動態性和延續性,筆者以G 省某市2015、2016、2017 年證據不足不起訴的18件涉林刑事案件為樣本對證據不起不起訴的類型、表現形式及成因進行了分析。
G 省某市森林資源豐富,是全國重點林區之一,也是涉林刑事犯罪的高發地。近年來G省某市森林公安局嚴厲打擊涉林刑事犯罪,成果顯著,年移送案件均在500 件以上,有效維護了林區治安秩序。在本文研究的樣本中,因證據不足不起訴的涉林刑事案件共18 件,其中,2015 年為5 件,2016 年為5 件,2017年為8件,包含了濫伐林木案、非法采伐、毀壞國家重點保護植物案、非法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非法占用農用地案等多個類型,詳見圖1。
《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六十三條規定證據確實、充分,應當符合以下條件:一是定罪量刑的事實都有證據證明;二是據以定案的證據均經法定程序查證屬實;三是綜合全案證據,對所認定事實已排除合理懷疑。本文根據此條規定,對18 件涉林刑事案件證據不足不起訴的表現形式進行了分析,詳見表1。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以及《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對于證據標準均采用了一元化的規定即“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在司法實踐中,判斷一個案件是否達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證據標準,主要從三個方面:一是審查證據的能力,即解決證據適格性問題;二是判斷證據的證明力,即證據對案件事實有無證明作用以及證明程度;三是對證據充分性的把握,不僅強調孤證不能定案,而且要求全案證據對待證事實要達到“充分”程度,以及證據之間能夠互相印證,構成完整的證據體系,得出唯一的證明結論。
由于檢察權與偵查權在屬性上存在差異,檢察機關和森林公安機關在具體行使各自權力的過程中,均體現出權力的擴張性和排他性。相比較而言,檢察人員擅長從證據收集程序合法性和有效性的程序性把握,實踐中,檢察人員更希望盡可能完善在案證據。偵查人員則更擅長從“偵查假設”入手,對證據收集的過程性進行把握,只要形成相對完整的證據鏈條,達到“基本證據充分,基本案件事實清楚”即宣告偵查終結。不同的涉林刑事案件取證的復雜性和差異性較大,對個案所要達到證據標準,森林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要求會存在一定的差異,從而導致涉林刑事案件因證據不足而被不起訴。兩機關對證據標準理解上的差異主要表現為:一是對“犯罪事實清楚”的理解;二是對“證據確實”的理解;三是對“證據充分”的理解。如李某非法收購、出售珍貴野生動物案中,對于主觀明知的判定,森林公安機關認為只要犯罪嫌疑人主觀上為了收購、出售野生動物,且客觀上實施了收購、出售野生動物的行為即可認定其主觀方面,而檢察機關則認為犯罪嫌疑人一定要在主觀方面認識到其收購、出售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才可以認定。
某些涉林刑事案件在偵查取證過程中存在著一定的客觀困難,導致疑罪證據的產生,在移送起訴時應當對這些證據進行審查,以判定其對案件事實是否具有證明力及證明力的大小。如潘某等人非法占用農用地案中,因為現場山體概貌已經完全改變,所以導致鑒定人員未能將不同主體在不同時間內非法占用農用地面積進行準確區分。此鑒定意見存疑,后被檢察機關認為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

表1 證據不足不起訴案件的表現形式
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未能及時收集證據。如章某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制品案中,偵查人員未能及時收集雙方交易記錄導致關鍵證據缺失而導致證據不足不起訴;二是未能完整地收集證據。如唐某非法收購珍貴、瀕危野生動物案中,僅有犯罪嫌疑人口供和野生動物標本,未能查清收購來源,檢察機關認定不能排除合理懷疑而作出不起訴決定;三是未能形成證據鏈條。如許某等人濫伐林木案中,四名犯罪嫌疑人之一的楊某否認參與濫伐林木的事實,其余三名犯罪嫌疑人中一名證明楊某參與濫伐,兩名證明不知道是否參與濫伐,導致直接證據之間存在矛盾,不能排除合理懷疑,檢察機關以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決定對楊某不起訴。
刑事證據是刑事訴訟的靈魂。涉林刑事案件之所以會出現因證據不足而被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處理,其根源在于證據標準不統一、證據收集不規范、證據審查判斷不全面。
2016 年“兩高三部”《關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意見》明確規定:“進一步明確退回補充偵查的條件,建立人民檢察院退回補充偵查引導和說理機制,明確補充偵查方向、標準和要求。規范補充偵查行為,對于確實無法查明的事項,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應當書面向人民檢察院說明理由。對于二次退回補充偵查后,仍然證據不足、不符合起訴條件的,依法作出不起訴決定。”可以預見,隨著《關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意見》《關于辦理刑事案件嚴格排除非法證據若干問題的規定》等文件及2018《刑事訴訟法》的實施,檢察機關對于偵查取證的合法性和充足性要求會越來越高。如果森林公安機關對移送起訴案件的證據標準仍然停留在“兩個基本”的要求上,勢必會引起因證據不足不起訴案件的增多。因此,建立檢警溝通機制、定期會晤機制,加強雙方交流,對及時解決因證據標準不統一而對案件認知產生的分歧具有重要實踐意義。
《關于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意見》第四條指出:“偵查機關應當全面、客觀、及時收集與案件有關的證據。”對于偵查人員而言,在辦理刑事案件中一定要強化證據收集的意識。要認識到證據意識是公安司法人員的安身立命之本。偵查人員不僅要深刻理解和認知證據規則,而且要能夠準確熟練地運用證據;不僅要依法客觀、規范地、全面地收集證據,而且要能夠準確地審查判斷證據。加強證據收集、審查意識,要做到以下三點:一是要從口供本位向物證本位轉變;二是要從重視證據的客觀性向重視證據的合法性轉變;三是要從“抓人破案”向“證據定案”轉變。在司法實踐中,要加強各級森林公安機關法制部門的建設,尤其是基層業務單位法制員的建設,通過觀摩庭審、個案研討、實戰演練等方式提高其執法辦案水平。同時,還要進一步加強偵查人員的業務培訓,通過轉變辦案思維,從源頭解決證據收集不客觀、不及時的問題。
證據標準指引能夠起到規范偵查、審查起訴乃至審判活動的功能。2017 年10 月15 日,孟建柱同志在《全面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努力創造更高水平的社會主義司法文明》一文中指出:“要以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為指導,把訴訟規律和認識規律統一起來,依法制定刑事訴訟各階段的證據標準指引,并以此規范偵查、起訴、審判活動。”因此,森林公安機關應在加強公檢法部門之間溝通的同時,盡快編制各類涉林刑事案件的證據標準指引,使每一名偵查人員在辦理刑事案件時都能做到思維清晰、目的明確、程序合法,獲得的證據確實、充分,從而確保涉林刑事案件的辦案質量,減少因證據不足不起訴情形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