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矮人小姐之間的戰爭

徐春燕

你牽著我的手，從每個清晨出發，踏過荊棘，渡過大海，毫不遲疑;我也會牽著你的手，從每個黃昏出發，穿過竹林，飛過天空，迎接下一個天亮！

——題記

矮人小姐，顧名思義，就是個子矮小的女生，你猜到了嗎？她是我媽。我知道，個子矮一直是她人生的一大痛處。很遺憾，作為矮人小姐的下一代，我的基因沒有突變，所以成功地遺傳了她的這個“優良基因”。我的矮人小姐性子很犟，做什么事都不妥協，這一性格我也全盤繼承了下來。熟悉我倆的人都知道，我和矮人小姐的相處，絕對不可能和其他母女那樣——順風順水。

我倆的戰斗史，從我記事起，都可以寫成一本書了。真正令我印象深刻的事，要追溯到三年前，我第一次被迫上英語暑期班。作為小學六年成績一直優異的我，正沉浸在暑假“優哉游哉”的生活中，萬萬沒有想到，我會被矮人小姐要求去補英語。還記得那時我蹺著個二郎腿，捧著包著《紅樓夢》外皮的言情小說讀得津津有味。矮人小姐一腳“踹開”我的房門，全然不顧我一臉的驚愕，得意洋洋地宣布：“星期四跟我補英語去！”

正享受著輕松愜意的假日的我當然不會同意，嚷嚷道：“什么？補課？不去！”

“怎么不去？”

“就是不去。”

“都要上初中的人了，一點緊迫感都沒有，我不管，你明天要是敢不去，我就扒了你的皮！”

“你敢，這是犯法的！我要絕食抗議。”

現在想來，那真是我曾經做過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了。那天，我真的一丁點兒食物未進。矮人小姐也和我杠上了，讓我自生自滅。斷糧斷水的生活實在難熬，但對死要面子的我來說，怎么也得挺過去。只是等到第二天中午，在自身機體承受不住能量散失，以及香噴噴的糖醋排骨對我嗅覺神經的極大刺激下，我，非常丟臉地妥協了。于是，我那傲嬌無情的矮人小姐冷哼一聲“哼，小丫頭片子想和我斗，門都沒有”，轉頭偷笑去了。唉，只顧捧著碗吃飯的我，除了朝她翻幾個無力的白眼，確實什么都說不出來。

也就是從那次妥協以后，我的內心開始極度不平衡，稍有不順心的事，我就要與她抬杠，甚至大吵一番。有時因為成績失利，有時因為穿衣搭配，有時因為飯菜咸淡……我和矮人小姐你來我往，每回都戰得昏天黑地，傷得對方體無完膚，結果不是我閉嘴，就是她“銷聲匿跡”。

直到后來，矮人小姐回老家照顧生病的外婆，沒有了她的那幾日，本來就是手殘黨的我，完全無法照顧好自己，日子過得磕磕絆絆。那時正值秋冬交替，天氣突然變冷，而我卻一直沒有添加衣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還死要面子，終于得了感冒。矮人小姐來電話，她一再叮囑這個吩咐那個，可能是沒有了面對面的咄咄逼人，我竟然照著她教我的去做了，盡管還有些不情不愿。而令我驚訝的是，我突然發現，以前我不認同的那些她讓我做的事，現在看來好像大多都沒錯。而更讓我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這幾天不在，家里缺少了以前總飄在我耳邊的、讓我十分嫌棄的叮囑，我竟有些不習慣了。

晚上，我縮在溫暖的被窩里，看著寫字臺上的全家福，想了很久很久。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在風雨中悄悄地長大，而矮人小姐的眼角也出現了細細的皺紋;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和矮人小姐爭執的機會越來越少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矮人小姐對我的影響，已經滲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樣的發現讓我感到疑惑，感到吃驚，又感到傷感。疑惑的是我們每一次沖突，都給我帶來了成長;吃驚的是，脾氣倔強的矮人小姐也有溫柔細心的時候;傷感的是，當我風華正茂，而矮人小姐卻在一天天變老。我開始感嘆“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開始懷念我和矮人小姐那一次次氣急敗壞而又溫馨的爭吵。

可能吧，很多時候，我們總是希望得到別人對自己的好，可是久而久之，就習以為常了，甚至膩煩了，漸漸地忘記了他們對我們的付出，忘記了那些細微之處的愛，甚至會因為他們的愛，怨懟他們，與他們爭吵，千方百計地尋找他們的錯誤。是他們不夠好嗎？不是。我只能說，我們有時還很幼稚，對生活的感悟不深，對于愛，渴望卻又忽略，不懂得感恩。好在，現在還不晚！

親愛的矮人小姐，雖然你個子不高，雖然你脾氣倔強，但我，愿意牽著你的手，一輩子吵吵鬧鬧，走過日暮黃昏，走過天涯海角，走過歲月的甬道，一輩子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