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書相伴不寂寞

文/ 王大慶 圖/木易

20世紀50年代末，我剛剛上小學，接觸最多的是一些小人書，諸如《列寧的故事》《三國演義》《水滸》等。那時，我放學后便到書攤上去，一分錢租一本小人書，美美地看上半天，小人書為我的童年時代提供了一個寓教于樂的閱讀平臺。

60年代，我上中學時，開始閱讀一些現代長篇小說，如《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青春萬歲》《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這些書陶冶了我的性情，提高了我的文學修養。讀一本書，就是一次靈魂的旅行。有書為伴，我比同齡人更早體會到世界之大和人生之精彩。

“文革”開始后，停課鬧革命，教科書也不讓學了，那些文學書籍更是被打入冷宮。我也響應國家號召“到廣闊天地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在下放農村的歲月里，白天下田干活，晚上便在油燈下閑扯，很是無聊。轉眼進入夏季，如何打發這“廣闊天地”里的第一個夏天？突然想起同隊知青小吳說過，鄰近大隊有位南京知青藏有手抄本《第二次握手》。于是我步行了二十余里路，軟磨硬纏，終于借來《第二次握手》。那時，火油十分緊張，我就用墨水瓶制作了一個簡易的豆油燈，躲在悶熱的牛棚里細讀（當時知青宿舍還未建）。可恨碩大的蚊子輪番向我進攻，手中的芭蕉扇都來不及扇。無奈，我只得穿上父親送給我的舊卡其布長褂，雙腿浸在水桶里，既降溫又避蚊，苦讀五夜，終于讀完。張揚的《第二次握手》是一本描述知識分子曲折的事業生活愛情的小說，它塑造了蘇冠蘭、丁潔瓊、葉玉菡三個試圖走科學救國道路的知識分子形象。在60年代，人們已經習慣于閱讀以工農兵為主角的文學作品，能讀到這樣一本描述知識分子題材的文學作品，無疑讓人眼前一亮。

此書讓我愛不釋手，于是我便找來條格信紙，連續奮戰十夜，抄了一本，用牛皮紙做封面，再用鞋線裝訂成冊。憑著這本手抄書的資本，我四處活動，明查暗訪，終于又在無錫知青那里換借了一本手抄本《一雙繡花鞋》，這是一本偵探小說，懸念刺激，讀起來引人入勝。《一雙繡花鞋》的作者叫況浩文，從事過公安偵察工作。該書在情節上也許并沒有超過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模式，但它卻是文革“偵探地下文學”第一書，描寫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艱險復雜的反特斗爭中，我公安戰士的大智大勇。在那書荒年代，形形色色的手抄本有100多種，流傳最廣的有近20本，我讀過的有影響的手抄本還有《梅花黨》《少女之心》《綠色的尸體》《余飛三下南京》等。許多手抄本在科學的春天來臨后得到了正式出版，有些還拍成了電影。

靠讀手抄本，我度過了近10年艱苦的農村歲月。從農村回城時，抄錄的幾冊手抄本已磨爛書皮缺角少頁，但仍被我當作寶貝似地隨身攜帶。無論生活多么動蕩，遷徙多么頻繁，別的都可以舍棄，這些手抄本卻如影隨身，不忍割舍，恍若一個失去家園的人守護著碩果僅存的故什。

1978年4月下旬，已經從農村病退回城的我，驚喜地從閱報欄張貼的《人民日報》上讀到一則消息：將有一批文學名著在“五一勞動節”銷售。我自然是喜不自禁，4月30日晚上，我就按捺不住，早早來到新華書店排隊購書。原以為我來得很早，誰知書店門前早已排起了長龍，并不斷有人在書店門前聚集，形成了一條越來越長的隊伍。隊伍中有一些年長的人，拿著報紙，按照書單打著手電筒，饒有興味地為年輕人講解每一本書的來龍去脈，一起度過那焦灼的等待時光。5月1日清晨，新華書店前已是人山人海，一開門，排隊的讀者蜂擁而入，甚至擠壞了書店的門窗柜臺……當時大家以為開放這些文學名著只是暫時的，所以都懷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的心態趕緊過來買書。在黑屋子里禁錮久了，人們甚至不敢相信陽光會一直普照。

然而，改革開放的歷史列車一旦啟動，就不可阻擋。“書荒”年代一去不復返了……進入80年代，文化大繁榮，各種優秀的文化讀物、思想讀物、兒童讀物、中外名著、文學期刊等都相繼出版，那時，我一有空閑就鉆進新華書店，看到來了新的文學著作，就像饑餓的流浪漢撲在面包上，貪婪而急切地啃了起來。當時我的工資只有28元，每月除了上繳10元伙食費給父母外，余下的全部用來購買心儀的書籍。有些剛出版或再版的文學名著和辭書當時很緊俏，預訂了還不一定能買到，為了避免訂的書被其他顧客搶先買走，我幾乎是天天跑新華書店。《辭海》（文學分冊）、《飄》（上中下三冊）、《一生》《牛虻》《悲慘世界》《紅樓夢》（共四冊）、《三國演義》（上下兩冊）……等一批優秀的辭書和中外名著都是那個時候購買的。

這些書豐富了我的知識儲備，引領我如何在追求人生理想的過程中實現人生價值。

轉眼到了90年代，書市更加繁榮了，各類書籍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在新華書店里，文學類書籍更是百花齊放，可書價卻貴得讓人卻步，動輒幾十元一本，超過了工資的上漲幅度。為了能將心儀的書籍收入囊中，我想出了“以書生書”的辦法，就是熟讀書后寫書評，投往有關報紙副刊，用所得稿費來購買新書。

一天，我到圖書館看報時，發現《中華周末報》上有一則讀書有獎征文啟事，要求讀者寫出讀書的心得體會，獎品是價值不菲的圖書。我一看來了勁，回家后立即構思，結果我寫的《讀書幸福》一文幸運地獲得了一等獎。主辦方寄來的圖書竟有6個包裹，價值1500多元，而且大多都是名人名著，如《張中行作品集》《章太炎傳》《論語別裁》《奧尼爾集》等等。這樣，一來二去，手中的書便越來越多，可以說我家中的數千冊藏書有一半都是通過“以書生書”獲得的。

讀書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助我進步，伴我成長。與書相伴相依，讓我從一個只有初中文化的插隊知青成為具有大學文憑的企業領導，并在省級以上經濟管理學刊上發表了數百篇經濟管理論文，在海內外各大報刊上發表了散文、小說、隨筆、雜文等500余萬字，作品150多次在全國征文大賽中獲獎。2015年6月，團結出版社還為我出版了135萬字的《心靈的星空：散文隨筆雜文集》。我本人也成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等。

轉眼我已從工作崗位上退休了，但我愛讀書的那份情結始終沒變。每天我都會進入書房，泡上一杯香茶，靜心地看自己喜歡的書，寫自己想寫的文章，我的世界溫馨而寧靜，我的心空明而輕遠，像夜空懸掛的明月，似藍天輕飄的云朵。在書房里，我可以在孤獨中擺脫寂寞，可以在喧囂中享受寧靜，可以讓自已的精神境界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升華，可以讓自已活得優雅自信和快樂……

讀書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并將永遠伴隨我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