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威：中國園林的現代設計

撰文向明 供圖中國建研院建筑設計院（部分）

中國傳統園林素來講究山水養性、花木怡情，這也成為園林設計的固定內容。隨著社會的發展，尤其是在全民倡導節能環保的新時代，中國傳統園林的建造方式和技藝傳承也必然隨之發生變化。中國建筑文化學者徐宗威和他的團隊大膽突破了傳統園林設計的慣性思維，融入現代化設計理念，對中國園林設計進行了全新詮釋，從而營造出了一座傳統、樸實且兼具現代感的園林式庭院——位于北京的『竹石源舍』庭院。日前，記者專訪了徐宗威先生，請他談談有關『中國園林的現代設計的』話題。

徐宗威

中國建筑文化學者。曾任亞洲建筑師協會副主席、中國建筑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等職務。曾作為訪問學者遠赴荷蘭、美國等海外地區研修、講學。現為哈爾濱工業大學特聘教授。主要著作有《西藏古建筑》《西藏傳統建筑導則》《公權市場》等。

現代園林設計的困惑與突破

Q=《中華民居》

A=徐宗威

Q：隨著社會的發展，中國園林設計整體風格從傳統走向現代。請問，現代園林設計目前面臨的發展瓶頸是什么？

A：自古以來，中國傳統園林設計講究“天人合一”，力求把人工美與自然美巧妙結合起來。山水奇石、亭臺樓閣等是傳統園林里的常見元素。在這些園林小品的裝扮下，中華大地上建成了大量的精美園林。比如，北京的頤和園、圓明園、北海公園等是中國北方皇家園林的代表作品，蘇州的拙政園、獅子林、留園等可謂是中國南方私家園林的經典之作。

今天，隨著社會的發展，中國傳統園林的慣用設計手法和建造方式必然會發生改變。首先，工匠人才缺失問題嚴重，能工巧匠很難找到。其次，太湖石資源緊缺，很難再找到大量精美的太湖石用以修筑園林。而且，現在也不允許隨便上山或下湖去開采。第三，現在無論城鄉，用地都越來越緊張，沒有太多的土地可用于園林建設。因此，除了一些國家公園等尚可按照傳統園林的模式來設計和建造外，其他公共園林尤其是私人庭院都已很難按照傳統造園方式建設。

Q：您認為現代園林設計發展方向是什么？

A：我認為，由大及小、由小及精、從傳統走向現代，是未來中國現代園林建設的重要發展方向。在遵循中國傳統園林設計理念的基礎上進行一定程度的簡化，不要生搬硬造傳統園林小品，而應該追求簡樸、實用，以最大限度地滿足生活和休閑需要。當然，既造“園林”，就要營造一定的園林意境，做出園林味道，使之富有文化意趣。簡而言之就是，建造出一座既富有傳統園林色彩、又兼具現代感的園林式庭院。比如，我們團隊近期完成的北京“竹石源舍”庭院項目就是一個很好的范例。

由大及小、由小及精、從傳統走向現代，成為未來中國現代園林建設的重要發展趨勢。

簡約自然的『竹石源舍』

Q：請您簡要介紹一下“竹石源舍”庭院的基本情況。

A：“竹石源舍”庭院位于北京市密云區生態小鎮，距離市中心約60公里。我們知道，密云擁有北京最大的水源地。這里沒有工業，自然生態環境保持良好，周邊水泊靜謐，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竹石源舍”庭院占地450平方米，園林綠植面積約300平方米。按照前庭后院的格局設計，“竹石源舍”庭院分為前庭、中庭和后院三處園地。它們相對獨立，又相互聯系，共同營造了“竹石源舍”美麗的園林景觀。

Q：“竹石源舍”庭院的設計風格簡約自然，請問您的設計思路是怎樣的？

A：“竹石源舍”庭院設計的基本思路就是遵循中國文化傳統，尊重自然生態環境，結合現代生活休閑需要和審美情趣，打造一座既傳統又現代的園林式庭院。整個庭院沒有生搬硬套地去建造所謂“園林小品”，更沒有去刻意地營造某種標志性的形式風格。我們主要結合實際需要，改進了堆砌假山、人造湖泊、復制亭閣等傳統做法，避免破壞自然生態環境。我們沒有使用造價較高的大理石、高檔木材等建筑材料，而是選擇了普通建筑材料，比如清水混凝土等。正因為如此，建造完成的“竹石源舍”庭院散發著親切樸實的氣息，洋溢著簡約自然的美感。這只是我們對中國園林現代設計的一次探索。

最后建造完成的『竹石源舍』庭院散發著親切樸實的氣息，洋溢著簡約自然的美感。

清水混凝土營造的園林之美

Q：在“竹石源舍”庭院建造的過程中大量用清水混凝土代替傳統高檔材料。請問這是基于怎樣的考慮？造園效果如何？

A：長期以來，清水混凝土在園林建設中使用得極少，甚至在不少地方遭到排斥。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方面，人們認為它不是傳統建筑材料，不適用于園林建造；另一方面，人們認為它的檔次太低，與高檔的園林藝術不匹配。但是，在“竹石源舍”庭院的建設中，我們大膽使用了清水混凝土材料。除了考慮其造價較低等因素外，更重要的是清水混凝土具有極強的可塑性和適應性，能夠經久耐用。如果建筑形式適當，清水混凝土可與自然環境融于一體。尤其是當其上面長出苔蘚后，便會生出另一番園林意趣。

“竹石源舍”庭院在使用混凝土的過程中，主要堅持了以下現代美學原則：

一是整體感。“竹石源舍”庭院從甬道、花臺、背景墻、水池到設備臺、露臺、紫藤架立柱以及鐵欄桿院墻等，都使用清水混凝土建造。我們堅持在現場進行整體澆筑，從而保障了混凝土成分配比和外觀質感的一致性。因此，庭院內的構筑物都能夠有序且有機地連接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整體美感。

二是直線美。“竹石源舍”庭院中的甬道、玄關墻等所有構筑物都采用直線型設計，形制規整，簡約大方。就連露臺的面層與水池上沿的面層及花臺的底層也都設計在一個水平面上，增強了庭院設計的立體美感。

三是簡潔美。“竹石源舍”庭院在設計過程中突出了直線美，強調了整體的簡潔美。在對庭院建造用材和裝飾方面亦體現了設計者對簡潔美的追求。花臺、露臺、水池等都放棄更多的復雜裝飾，使用混凝土材料建造，使庭院景觀簡潔大氣。

總之，“竹石源舍”庭院大量使用清水混凝土建造，較好地滿足了住戶生活和休閑娛樂能的需要，形成樸實、簡約而富有現代感的風格。這也是“竹石源舍”庭院的最大亮點。

『竹石源舍』庭院大量使用清水混凝土建造，較好地滿足了住戶生活和休閑娛樂的需要，形成庭樸實、簡約而富有現代感的風格。

傳統園林要素的現代演繹

Q：您提到，現代園林設計“要改進堆砌假山、人造湖泊、復制亭閣等傳統做法”。請問如何改進？在“竹石源舍”庭院項目中是如何實現的？

A：中國園林中的假山、曲水、亭臺等傳統形式與經典元素，如何在現代園林中延續？這是中國現代園林設計的難點所在。“竹石源舍”庭院設計結合現代需求對傳統元素進行了優化，并取得較好的效果。

先說“假山”。中國傳統園林中的假山是重要的人造景觀，寓意“生活有靠山、有依托”。由于節能環保等政策要求，今天已不再適合照搬傳統假山建造形式，而須在遵循傳統文化、尊重自然環境的基礎上加以改進。

在“竹石源舍”庭院的建設中，我們挑選了三塊河灘石，將它們擺放在后院西側的水池旁邊、松樹之下，并給這組石筑小品取了一個名字—“家”。在三塊石頭中，大石象征著家庭中的男人，身壯力大；中石象征著家庭中的女人，溫柔勤勞；小石則象征著家庭中的孩子，活潑可愛。一組石筑小品既展現了傳統園林“山”的元素，又被賦予了現代社會的文化內涵。

再說“曲水”。當前城市園林中對于曲水的設計，往往過于追求形式：流水曲岸線越來越長，跌水墻越來越高。如今，有的流水曲岸線蜿蜒長達百余米，有的跌水墻高達數米。但是，人造曲水過度夸張，往往會破壞它原本應有的自然之韻。因此，“竹石源舍”庭院將重點放在了追求和表現水的自然之美上。

按照這個思路，“竹石源舍”庭院修建了一個尺度適當的水池和一處高度適中的跌水墻，以分別表現水平靜和躍動的狀態。水池的邊緣則被繁茂的花草所掩蓋。當人們走進庭院時，便可觀花影波光，聽流水潺潺。

最后說“亭臺”。在中國傳統園林中，總少不了亭臺樓閣。尤其是亭子，幾乎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它既能防雨，又能遮陽，方便人們在亭中讀書下棋、品茶納涼。起初我們打算在“竹石源舍”庭院中建設一方亭子。在對庭院

一組石筑小品既傳承和展現了傳統園林『山』的元素，又被賦予了現代社會的文化內涵，寓意深遠。內防雨和遮陽設施情況進行分析后，我們改變了之前的想法：院中的一株梧桐樹冠高大，遮陽面積達約20平方米；院中的紫藤枝繁葉茂，遮陽面積也達到20平方米左右。當我們置身在樹下或紫藤下，就感到非常舒適和愜意。如此，若再建造一個傳統木亭，就顯得多余了。當然，防雨問題還是需要解決的。為此，我們在中庭紫藤架上的兩端分別設計了一個亞克力板防雨棚和一個可收納的帆布防雨棚。帆布防雨棚在需要的時候可以打開，不需要的時候可以收納在一旁，靈活方便。

總的來說，雖然“竹石源舍”庭院面積不大，工程量較小，但它很好地體現了以人為本、節能保護的時代要求。在設計建造中，我們適當地引入現代設計理念和手法，對中國園林設計創新做了積極的嘗試。我們也期待更多的建筑師對中國園林的現代設計進行積極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