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戲“再民間化”的趨勢及其引導

□ 邵 敏

地方戲來源于民間，它本來就是“民間化”的產物，但在特定的歷史時期它卻遭遇了一個“去民間化”的過程。近年來，有些學者對地方戲的“去民間化”進行了反思，尤其是質疑地方戲的專業化、精英化和劇場化，主張地方戲的“再民間化”，也就提出了地方戲傳承發展的“再民間化”路徑。筆者認為，地方戲要想不成為束之高閣的“遺產”，找回真正的藝術自信和踏實的存在感，就必須重回民間，重拾源頭，重返鄉土，切實以人民為中心，深入民間的實際生活，把創作扎根在民間，把舞臺搭建在民間，把源于民間的地方戲回饋給民間，并接受民間的檢驗。“民間化”和“殿堂化”是地方戲傳承發展的兩種趨勢，兩者并不完全相互排斥，但相比之下，“民間化”和“再民間化”的選擇更為現實。

地方戲的“再民間化”不只是學者們的話題，實際上，它一直在探索中存在，并已產生許多實踐成果。國有院團改制客觀上壯大了地方戲的民間力量，而市場力量也促使地方戲在民俗文化中獲得了新的生存空間，地方戲的基層院團和民間社團也在頑強地試探著“民間化”的道路。在當代中國，地方戲的“民間化”已成為一種客觀存在。

地方戲的“再民間化”由于兩種社會過程而呈現出新的生機。一是城鎮化擴大了地方戲的“民間”范疇。農耕文明的“民間”主體是鄉村農民，工業文明時代的“民間”則涵蓋了城市市民、鄉村農民以及亦農亦工亦商的進城務工農民，這是一個漸漸以城市文明為主體的“新民間”。地方戲的“草根性”已不再由鄉土性獨占，而融合了許多城鎮色彩。在“新民間”風俗習慣中，地方戲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在一些地方，婚喪嫁娶、壽誕、生子、喬遷等場合也是地方戲“出場”的時刻；甚至店企開張、商業往來、利好財隆，也是地方戲“在場”的時間；大都市中，在中元節、中秋節等傳統節日和一些藝術節慶、慶典活動里，由各級政府、文化機構、企事業單位和民間機構供給的地方戲節目吸引了大量的民間族群。地方戲以這樣的方式在民間“出場”和“在場”，成為某些地方的時尚，起到了培養積累地方戲的“新民間”的作用。在快速城鎮化背景下，戲曲的“民間”視野再也無法拘泥于傳統的鄉土中國。二是網絡社區的興起擴大了地方戲的民間傳播空間。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民間相當大的一部分戲曲活動從傳統空間轉向互聯網。在網絡空間中，戲曲活動完全脫離了“殿堂化”的演播觀念，重新走向了即興、隨意、相互模仿和指涉的民間藝術活動形態。這種出版門檻極低的發表方式，使戲曲活動呈現出徹底的平民化甚至個人化，因而網絡社區中戲曲的民間性，突出表現為群體的參與性和共享性。網絡中的戲曲“民間”，不單純是簡單的、被動的觀眾群體，它更是一個參與性、互動性和共享性合一的戲曲共同體，這也打開了地方戲生存方式的一種新的可能性。

地方戲的“再民間化”是振興地方戲的必由之路，同時也是一條探索之路，政府和各界的理解和支持不能缺位。“再民間化”倚重的是地方戲的民間化傳承，說到底是通過改善地方戲的民間生存狀態，而從本源上探索和解決地方戲傳承發展缺乏民間基礎的問題。只要不是那么短視，都能看出這一探索的積極意義。地方戲失去民間，失去民間的土壤和民間的生存，也就沒有未來。地方戲的傳承發展是一項系統工程，地方戲的“再民間化”并不必然排斥“殿堂化”。從系統的眼光看，地方戲的“殿堂化”也可以和“再民間化”共存共榮，相互促進。地方戲的民間化傳承的主體固然是大眾，同時，它也需要正確的引導，離不開政府的支持和戲曲界的指導，離不開政府和民間的共同努力。

一要引導民間戲曲演出團體樹立和踐行社會主義文藝觀。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提高演出的思想藝術品味和演職人員的思想道德素養，弘揚戲曲的地方特色，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在市場經濟大潮中把握住正確的方向，努力滿足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從而確保地方戲的“再民間化”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事業的重要支撐，成為文藝為人民服務的正能量。

二要轉變拘泥于“劇場化”的戲曲存在觀，把戲曲的民間生存狀態和活躍度作為評價戲曲傳承發展的主要指標。地方戲的傳承發展成效如何，不僅要看它的“劇場化”數字，更要看它的民間化程度。從長遠觀點看，沒有民間化的支撐，地方戲的“劇場化”也是后繼乏力的。因此，要落實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支持戲曲傳承發展的若干政策》精神，重視和支持城鄉民間各種民間戲曲活動。最近幾年，在政府、社區和民間的共同參與下，城市社區的“街場戲曲”的興起以及與“新民間”相關的城鄉戲曲民俗的復蘇，產生了積極影響。對這些“再民間化”的嘗試，政府和各界應因勢利導，予以更多的關注。同時，要發揮互聯網在戲曲傳承發展中的重要作用，重視地方戲的網絡民間生存，把網絡戲曲活動提升到地方戲的重要的民間生存形態來認識，作為戲曲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保護的重要指標，并通過官方推送和政府表彰等方式，支持、引導和規范網絡上的民間戲曲活動。

三要調整文化部門的工作重點和國營戲曲演出團體的工作內容，把扶持和帶動戲曲的“再民間化”的成效作為考核重點。加快實施政府性地方戲振興工程，改變政府支持扶持資助地方戲的方式和地方戲工作的重點，投入更多的精力和資金支持基層群眾自發的戲曲活動。逐漸加大院團改革深度和力度，鼓勵院團以深入參與地方戲“再民間化”為榮，以促進地方戲的“再民間化”為己任。完善戲曲工作者扎根基層潛心事業的保障機制，大力推動地方戲進基層、進校園、進鄉村、進社區，形成政府與社會推進地方戲“再民間化”的合力，夯實地方戲振興的民間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