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麒敏 傅莎 溫新元 劉冠英 徐華清



摘要?充足、穩定的資金投入是中國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實現國家自主貢獻(NDC)目標不可或缺的基礎條件。本研究以自主開發的自下而上系統優化模型PECE為基礎,耦合適應模塊,擴展和構建了自下而上的氣候資金需求綜合評估方法學框架,從低碳能源、節能、森林碳匯、基礎設施、農業、水資源、海岸帶和相關海域、森林和其他生態系統、人體健康等領域出發,系統評估了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的減緩和適應資金需求,并結合對現有氣候資金投入的評估,識別了中國落實國家自主貢獻的潛在資金缺口,提出了相應的政策建議。研究發現,2016—2030年,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的總資金需求規模將達56萬億元左右,年均約3.7萬億元,相當于2016年中國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的6.3%。其中,平均每年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分別約占57%和43%,分別達2.1和1.6萬億元。且隨著減緩氣候變化力度的提高和面臨的氣候變化風險的增加,年均應對氣候變化資金需求呈現加速增長態勢,將從目前“十三五”的年均約2.9萬億元,上升到“十四五”的約3.8萬億元和“十五五”的約4.5萬億元。與現有資金投入規模比,中國每年將面臨約1.4萬億元的資金缺口,提高氣候資金投入和撬動氣候投融資的需求非常迫切,既要不斷擴大氣候投融資規模,也要進一步調整氣候投融資結構,加大對非水可再生能源、建筑和交通部門節能、智能電網和儲能、可持續基礎設施、防災減災等領域的投入,強化氣候投融資工作和能力建設迫在眉睫。
關鍵詞?國家自主貢獻;氣候資金需求;減緩;適應
中圖分類號?P467;X2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04(2019)04-0001-09???DOI:10.12062/cpre.20181124
國家自主貢獻(National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NDC)是聯合國應對氣候變化《巴黎協定》的核心制度設計,氣候資金是支持國家自主貢獻實施最重要的要素機制。中國政府一貫重視氣候變化問題,將應對氣候變化和綠色低碳轉型作為積極提高發展質量和效益、推動生態文明建設和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大機遇和內在要求。自“十一五”規劃綱要首次提出“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取得成效”的定性目標以來,中國政府進一步分別在“十二五”和“十三五”規劃中提出了17%和18%的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下降目標(即碳強度目標)。2015年底召開的巴黎氣候大會達成了被習近平總書記稱為“全球氣候治理史上的里程碑”的《巴黎協定》和一系列相關決議,為2020年后全球應對氣候變化國際合作奠定了法律基礎。截止2018年,《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的197個締約方簽署了《巴黎協定》,其中193個締約方遞交了165份預期國家自主貢獻(INDC),覆蓋全球90%以上的溫室氣體排放。同時,181個締約方已通報了153份第一次國家自主貢獻(NDC),馬紹爾群島已于2018年11月份提交其第二次國家自主貢獻。中國也已于2015年6月30日提出了國家自主貢獻方案,承諾2030年左右實現碳排放達峰并努力盡早達峰,203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0%~65%,203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達到20%左右,以及2030年森林蓄積量比2005年增加45億m3左右。同時承諾將繼續主動適應氣候變化,在農業、林業、水資源等重點領域和城市、沿海、生態脆弱地區形成有效抵御氣候變化風險的機制和能力,逐步完善預測預警和防災減災體系。方案展現了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至2030年的低碳發展藍圖,也突顯了中國政府對國內人民和國際社會負責的自主、自信與自強。習近平總書記等國家領導人在多個場合重申了中國將與各方同心協力、共同堅守協定成果、共同推動協定實施、建設一個清潔美麗世界的堅強決心,也向世界釋放出中國將堅定走綠色低碳發展道路、百分之百承擔自己義務、引領全球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信號。
資金議題一直是全球氣候治理中最為重要的關切,氣候資金規模、來源及其管理模式一直是氣候變化國際談判與合作的核心,《巴黎協定》第二條特別提出了氣候資金發展的長期目標,即“使資金流動符合溫室氣體低排放和氣候適應型發展的路徑”。如何評估發展中國家的資金需求以及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的資金支持和差距問題一直備受各方關注,發達國家承諾提供的每年1
000億美元資金支持也因出資意愿和發展中國家需求不明而仍未能充分履行。中國在國內加快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強化應對氣候變化的政策和行動、有效實施國家自主貢獻,也需要明確綠色資金投入的規模和缺口,從而更廣泛地動員公共和社會資本,更好地運用多雙邊渠道的國際資本,有針對性地創新氣候投融資機制。但目前有關氣候投融資和資金需求的邊界和口徑模糊,統計和研究基礎薄弱,相關研究報告的結論爭議很大,亟需在國內外相關研究的基礎上探索科學、合理的方法學和開展創新性、系統性的需求評估。
有關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資金需求的評估存在多個維度和口徑,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第五次評估報告曾對其進行過初步的梳理和評估[1-2],但相關研究較為有限。
減緩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評估主要包含以下兩個視角:一是從成本視角評估資金需求,側重對實現既定溫室氣體減控排目標的成本/經濟代價的評估,包括溫室氣體減排成本、邊際減排成本、經濟和消費損失等[3-4]。評估結果一般用于減排力度/公平性的評估,減排責任/努力的分擔和作為發展中國家向發達國家要求公共氣候資金支持規模的依據[5];二是從投資視角評估資金需求,包括總投資規模和相對某一基準情景的增量投資[6-11]。與成本視角相比,對投資需求特別是總投資規模的分析更有助于了解應對氣候變化前期資金需求的全貌,也是與推動氣候投融資的激勵政策進行有效銜接的必要前提。綜合現有研究,各個機構對全球和中國減緩氣候變化未來投資需求的評估結果差異巨大。例如,在全球尺度上,根據國際能源署(IEA)的評估[6-7],2017—2040年新政策情景和可持續發展情景下年均投資需求分別為2.50和2.88萬億美元,年均增量投資需求為3 800億美元。其中,新政策情景(New Policies Scenario)考慮既有政策和已經公布的規劃,可持續發展情景(Sustainable Development Scenario)綜合考慮了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中與能源相關的目標。新氣候經濟學(NCE)和麥肯錫評估[8-9]的2015—2030年基準情景和2℃情景下的年均投資需求則相對更高,分別為5.9和6.2萬億美元,年均增量投資需求為2 700億美元。國際可再生能源署(IRENA)的評估[10]介于兩者之間,側重強調2℃情景相對基準情景雖然在可再生能源、輸配電、固定資產、CCS、核能等領域存在增量投資需求,但由于可節約大量能效投資和化石能源投資,總投資需求反而有所降低,2015—2050年的年均投資需求可從基準情景的3.3萬億美元下降到2℃情景的2.0萬億美元。而IPCC第五次評估報告[2]和彭博新能源財經[11]僅分別評估了2010—2029年2℃情景相對基準情景的年均增量投資需求和2017—2040年的年均清潔能源投資需求,分別為4530億美元和4 250億美元。在中國尺度上,相關研究報告給出的年均投資需求差異也非常大,范圍從1.3萬億~2.9萬億人民幣不等[12-17]。
上述結果的差異主要由以下原因造成:一是氣候投資的核算邊界和口徑差異。比如是僅僅考慮了低碳能源投資,還是同時考慮了化石能源、能效和碳匯投資等。目前大部門的研究考慮了能源供給和交通、建筑、工業等終端部門,但僅有極少數的研究考慮了碳匯和非能源相關CO2的投資需求。同時,對氣候投資的定義也對評估結果有影響,如IEA計算低碳能源投資需求時用的是隔夜投資(OvernightInvestment)的概念,即假設建設期為零,而彭博新能源財經采用的則是考慮建設期的實際投資的概念。二是方法學、假設和情景設置的差異。投資評估結果還對模型的設計、關鍵參數假設以及目標情景的規定(比如不同的溫升情景、不同技術選擇、采取減排行動的時機等)等高度敏感。
相比減緩,目前有關適應資金需求的研究更為有限,不確定性也更大[1,18]。雖然綜合評估模型對氣候變化的損失/成本有所評估,也在很多情況下被視同于適應資金需求,但目前有關適應資金需求的信息普遍引自僅有的三項研究,分別是2007年和2008年更新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秘書處關于氣候投資和資金流的評估[19-20]、2010年世界銀行適應氣候變化經濟學項目(EACC)報告[21-22]以及2016年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的《適應資金差距報告》[23]。其中,第三項《差距報告》評估結果相比較更詳實,其結論是到2030年發展中國家年均適應氣候變化資金需求約為1 400億~3 000億美元,到2050年則可能達到2 800億~5 000億美元,是世界銀行評估值700億~1
000億美元的2~5倍、公約秘書處評估值280億~670億美元的5~10倍,結論差距非常大。與減緩一樣,適應資金需求的評估結果也受覆蓋范圍、目標量化方法、時間尺度和未來排放路徑、適應的力度等多種因素的影響,目前相關研究方法都比較簡單、模糊且缺乏普遍認可。同時,有關中國適應氣候變化資金需求的可靠研究幾乎為空白。
為實現2030年中國國家自主貢獻目標,中國將面臨多大規模的減緩和適應投資需求?與現有氣候投資規模比,中國仍面臨多大的資金缺口?這些投資需求將給中國氣候投融資機制帶來哪些額外的要求和挑戰?中國應如何應對?本文將試圖通過構建統一的方法學框架對上述問題給予回答。
2?計算資金需求的方法學和口徑
本研究測算的資金需求包括實現國家自主貢獻中提出的減緩(峰值、強度、非化石、森林碳匯)和適應目標新增所需投資,且所有投資采用“隔夜投資”的定義。為系統評估中國減緩和適應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研究以自主開發的自下而上系統優化模型(PECE)[24-25]為基礎,耦合適應模塊,擴展和構建了自下而上的氣候資金需求綜合評估方法學框架。
2.1?模型工具和情景設置
PECE模型是一個以自下而上的包含能源供給和終端消費技術模塊(PECE-ES)、基于生產函數的社會經濟模塊(PECE-SE)、基于計量分析的能源需求服務模塊(PECE-ESD)的混合模型。其中,能源技術模塊(PECE-ES)涉及電力(PECE-EL)、工業(PECE-IN)、交通(PECE-TR)和建筑(PECE-BU)四個部分。模型模擬了經濟中的價值流、能流和物質流全過程,從經濟產出到能源供應,從一次能源和原材料供給,通過加工轉換到二次能源和材料供給,再到終端用戶需求。模型含有豐富的技術信息,每項技術可以進一步分解為不同設備的組合,在考慮各種約束(包括對最終能源服務需求的滿足、能源和材料的供給情況以及其他系統約束等)的前提下以成本最小化的方式完成技術選擇(過程見圖1所示),可計算得到不同減排方案或政策情景下的重點減排領域、技術選擇、投資和成本需求等。其中,系統成本包括技術成本(包括固定投資和運行成本)、能源成本和政策成本如環境、資源、能源、技術稅費、補貼等)。PECE模型描述和求解的是大型復雜的動態非線性優化問題,是基于通用數學建模系統GAMS(General Algebraic Modeling System)平臺開發的,模型求解選用 CONOPT求解器[24-26]。
本研究主要利用PECE模型中廣泛的技術細節,分析了不同情景下電力、天然氣供給部門和工業、交通和建筑等終端部門的新增/改造設備需求,并據此估算相應的投資需求。
研究模擬了兩類情景,即現有政策情景和國家自主貢獻(NDC)情景。其中,國家自主貢獻情景以中國向聯合國遞交的國家方案中承諾的碳排放達峰、非化石能源比例和強度目標作為約束條件,在充分考慮已有政策基礎、未來發展趨勢和長期低碳發展需求的前提下模擬中國未來發展和排放趨勢及成本最優的減排技術組合。現有政策情景為2015年政策不變情景,通過與國家自主貢獻情景的對比識別低碳能源供應需求和節能需求。研究以2015年為基年,以2016—2030年為模擬區間。
2.2?計算減緩資金需求的方法學和口徑
本研究的減緩資金需求采用自下而上的方式。投資測算時間從2016年至2030年共計15年(分為3個“五年計劃”),測算口徑包括三大類:新增節能投資、新增低碳能源投資和森林碳匯投資。投資額采用2015年不變價。其中,節能投資指的是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所需的包括能源供應、工業、建筑、交通領域在內的所有產生節能效果的直接投資以及節能工作所需的間接能力建設投入。低碳能源投資指的是為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新增非化石能源裝機、配套電網、儲能等基礎設施和新增天然氣上游開采、管道、裝機或終端使用相關投資。碳匯投資指的是為提高森林蓄積量投入到造林、再造林和森林管理等方面的資金。具體計算方法如下。
(1)低碳能源資金需求測算,通過PECE模型模擬,中國為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到2030年低碳能源體系中所需新增技術數量,結合對未來各技術單位投資成本的估計,測算新增低碳能源資金需求(LCF)
。通過新增非化石裝機(FC)和單位裝機投資成本(UFC),新增天然氣需求(NC)和單位天然氣投資成本(UNC),以及新增風能和太陽能投資(WS)和配套輸配電/儲能設備投資比例(TSR),可以計算得到未來t期i技術的總資金需求,計算公式為:
LCF=∑(i,t)FCi,t×UFCi,t+∑tNCt×UNCt+
∑i,tWSi,t×TSRi,t
(1)
(2)節能資金需求測算,通過PECE模型模擬,計算出國家自主貢獻情景下各終端部門相對現有政策情景的節能量,并基于新增技術組合直接和間接投資需求,計算得到單位節能成本,測算新增節能資金需求(ESF)。通過分部門累計節能量(ESQ)和分部門單位節能量投資成本(UES),可以得到未來t期i行業的總資金需求,計算公式為:
ESF=∑i,tESQi,t×UESi,t
(2)
(3)森林碳匯資金需求測算,通過分析2015年森林蓄積量與國家自主貢獻中森林碳匯發展目標的差距,結合對未來單位森林碳匯增加所對應的生態建設與保護的投資成本預測,,以新增森林蓄積量數量(FQ)和單位森林蓄積量投資成本(UF)測算未來t期新增森林碳匯資金需求(FF),計算公式為:
FF=∑tFQt×UFt
(3)
2.3?計算適應資金需求的方法學和口徑
本研究的適應資金需求同樣采用自下而上的方式。研究參照《國家適應氣候變化戰略》[27],選取了基礎設施、農業、水資源、海岸帶和相關海域、森林和其他生態系統、人體健康這六大重點適應領域,并基于各領域的重點適應任務,從《中國固定資產統計年鑒》[28]篩選得到相關行業的固定資產數據。根據各行業與氣候變化適應的相關性和對氣候變化的敏感性,結合專家判斷和已有文獻[1,29],提出適應投資占相關總行業投資比重,計算得到適應領域的投資現狀。具體的行業選取和資金占比考慮如表1所示。
IPCC最新評估報告顯示,目前全球溫升大約為高于工業化前水平1℃,按照目前的増暖速度,到2040年全球平均溫度左右將達到高于工業化前1.5℃,2030年全球和中國面臨的氣候變化風險將在現有水平的基礎增加一倍[1,30]。因此,本研究假設2030年中國的適應資金需求也將同步增加一倍,并在2016—2030年間呈近似線性增長。
3?中國實施國家自主貢獻的資金需求分析
3.1?中國減緩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
為有效落實國家自主貢獻文件中提出的四大減緩目標,即峰值、強度、非化石、森林碳匯目標,中國政府需進一步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和低碳轉型升級,建立健全綠色節能低碳的產業體系;推進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構建清潔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體系;倡導簡約適度、綠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有效控制建筑和交通領域排放;加大生態系統保護力度,努力增加碳匯,這就要求進一步加大節能減排、低碳能源和森林碳匯領域的資金投入。
在低碳能源方面,基于PECE模型,在國家自主貢獻情景下,需要新增的非化石能源裝機和天然氣需求及相應的投資成本如表2所示。同時,參考歷史現狀,配套輸電設施投資按新增風能和太陽能等間歇性能源投資的30%計算,配套配電設施投資按輸電設施投資的1.8倍計算。據此測算,為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2016—2030年低碳能源領域新增投資需求約為17.58萬億元,其中非化石能源電源建設、配套電網和儲能設施和新增天然氣上游開采、管道、裝機和終端使用投資需求分別達8.76、4.51和4.31萬億元左右。非水電可再生能源和配套電網的投資需求將進一步加大,占總低碳能源投資的比重將從“十三五”的約43%進一步上升到“十五五”的約59%。
在節能方面,根據PECE模型,國家自主貢獻情景相對現有政策情景的分部門累計節能量和單位節能成本如表3所示。據此測算,為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2016—2030年直接節能項目和間接能力建設投入的累計資金需求約為13萬億元,其中能源供應、工業、建筑和交通部門的節能資金需求分別達1.97、3.33、3.90和3.79萬億元左右。隨著高耗能工業低成本減排潛力的耗盡,建筑和交通領域將逐步成為節能投資的重點部門,占總節能投資的比重將從“十三五”的約51%進一步上升到“十五五”的約64%。
在森林碳匯方面,截止2015年,森林蓄積量相對2005年已增加26.4億m3,為實現森林蓄積量目標,2016—2030年年均需新增森林蓄積量1.242
m3,單位森林蓄積量投資成本按2015年的701.9元/m3計算。據此可計算得到為實現國家自主貢獻中的森林碳匯目標,2016—2030年造林、再造林和森林管理等方面的累計資金需求約為1.31?萬億元。
綜合來看,如表4所示,2016—2030年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減緩目標的累計資金需求總量約為31.87萬億元(2015年價),相當于年均2.12萬億元左右。
3.2?中國適應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
為落實國家自主貢獻中的適應氣候目標,切實全面提高適應氣候變化的能力,中國需進一步采取積極主動的適應行動,提高易受氣候變化影響的基礎設施的安全運營能力,加強水資源保護和合理利用,提高沿海地區的海洋災害防護能力建設和海岸帶綜合管理能力,強化森林和生態系統的保護和治理,完善氣候變化監測、預警和風險管理。
根據上文給出的方法學可以測算得到,如表5所示,2016—2030年中國累計適應氣候變化資金需求約為24.08萬億元,相當于年均1.61萬億元左右。其中,基礎設施、
3.3?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目標的總資金需求
綜合來看,如圖2所示,2016—2030年期間,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的總資金需求規模約為55.95萬億元,平均每年3.73萬億元左右,相當于2016年固定資產投資總額(59.65萬億元)的6.3%。同時,隨著減緩氣候變化力度的提高和面臨的氣候變化風險的增加,年均應對氣候變化資金需求呈現加速增長態勢,將從“十三五”的年均約2.93萬億元,上升到“十四五”的約3.76萬億元和“十五五”的約4.49萬億元。
4?中國實施國家自主貢獻的資金缺口分析
為解決應對氣候變化的資金需求,中國政府在動員氣候資金方面進行了一些有益嘗試,通過直接贈款、以獎代補、稅收減免、政策型基金、投資國有資產等形式,支持了大量應對氣候變化行動,并撬動了廣泛的社會資金。國務院印發的《“十三五”控制溫室氣體排放工作方案》中著重提出了“出臺綜合配套政策,完善氣候投融資機制,更好發揮中國清潔發展機制基金作用,積極運用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PPP)模式及綠色債券等手段,支持應對氣候變化和低碳發展工作”。但目前仍缺少對氣候投融資資金規模的權威定義和系統統計。本研究采用相同方法學和口徑對歷史資金投入狀況進行了回溯,估算得到“十二五”期間,中國減緩氣候變化的總資金投入約為7.95萬億元,年均投入1.59萬億元左右。同期中國適應氣候變化的資金投
入約為3.9萬億元,年均投入0.78萬億元左右。“十二五”應對氣候變化的年均資金投入約為2.37萬億元。
從具體用途看,在減緩氣候變化方面主要包括:一是優化能源結構和發展非化石能源,“十二五”期間新增投資約4.39萬億元。其中,新增水電、核電、風能和太陽能裝機分別達1.03、0.16、1.01和0.42億kW元,相應投資約2.73萬億元;配套增量電網投資約0.93萬億元;新增天然氣相關投資約0.73萬億元。二是用于節能和提高能效,支持開展重點行業、重點用能單位、重點工程能效綜合提升等,“十二五”期間累計節能約8.68億t,新增節能投資約2.69萬億元。三是用于增加碳匯,“十二五”期間新增資金投入約0.87萬億元。此外,減緩資金的用途還包括:①調整產業結構,以通過設立基金和補貼等方式促進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發展;②控制非能源活動溫室氣體排放,對HFC-23等裝置銷毀予以補貼;③推動碳捕集利用和封存等先進技術的可研和示范等。由于缺少統計,此部分資金投入并未納入核算。
在適應領域,氣候資金主要用于:一是基礎設施領域,修訂相關建設標準提高基礎設施應對極端氣候事件的能力、建立和完善保障重大基礎設施正常運行的災害監測預警和應急系統等,“十二五”期間新增資金投入約2.35萬億元。二是農業領域,大力推廣節水灌溉、旱作農業、抗旱保墑與保護性耕作等適應技術、提高種植業適應能力、引導畜禽和水產養殖業合理發展等,“十二五”期間新增資金投入約0.28萬億元。三是在水資源領域,加強水資源保護與水土流失治理、保障水資源供應等,“十二五”期間累計完成水土流失綜合治理面積
26.6萬km2,新增資金投入約0.28萬億元。四是在海岸帶和相關海域,加強海洋災害觀測預警和防災減災、開展海平面變化監測和影響評估、強化面向沿海重點保障目標的精細化預報、完善海洋漁業生產安全環境保障服務系統等,“十二五”期間新增資金投入約0.07萬億元。五是在森林和其他生態系統領域,實施濕地保護恢復工程、提升濕地生態系統適應能力、加強森林經營管理、有效控制森林災害、加強生態保護和治理等,“十二五”期間累計新增資金投入0.74萬億元。六是在人體健康領域,完善衛生防疫體系建設、開展氣候變化對敏感脆弱人群健康的影響評估、建立和完善人體健康相關的天氣監測預警網絡和公共信息服務系統、加強衛生應急準備、制定和完善應對高溫中暑、低溫雨雪冰凍、霧霾等極端天氣氣候事件的衛生應急預案等,“十二五”期間新增資金投入約0.21萬億元。
以歷史資金投入為基準,與上文測算的2016—2030年年均約3.73萬億元的氣候資金需求相比,中國今后每年仍將可能面臨約1.36萬億元的氣候資金缺口,提高氣候資金投入和撬動氣候投融資的需求仍然迫切。
5?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研究基于系統優化模型(PECE)和自主構建的自下而上的氣候資金需求綜合評估方法學框架,系統評估了中國實現國家自主貢獻的減緩和適應資金需求,并結合對現有氣候資金投入的評估,識別了中國落實國家自主貢獻的潛在資金缺口。研究發現,2016—2030年,實施國家自主貢獻面臨年均約3.73萬億元的氣候資金需求,其中減緩和適應資金分別約占57%和43%,與現有資金投入規模比,每年仍有約36%的資金面臨短缺,難以滿足應對氣候變化行動的需求。為填補上述資金缺口,一方面氣候投融資規模亟待擴大,另一方面氣候投融資的結構也必要調整,需要進一步加大對非水可再生能源、建筑和交通部門節能、智能電網和儲能、可持續基礎設施、防災減災等領域的投入。有鑒于此,強化氣候投融資工作和能力建設迫在眉睫。
具體而言,一要構建氣候投融資政策體系,針對氣候友好型項目周期長、收益低、政策不確定性較大的特點,通過制定激勵政策、實施配套政策和保障政策等,逐步建立一套氣候投融資政策體系以幫助投資者和金融機構靈活的選擇最符合項目特征的投融資方式和工具;二要健全氣候投融資機制安排,建立健全針對氣候變化投融資領域的評估和報告體系,探索完善氣候資產定價機制,建立氣候友好的投資效益評價標準;三要推動氣候投融資工具創新,在設置和利用引導基金、發行氣候債券、發展氣候信貸、推動碳金融和利用互聯網+新技術等領域積極創新;四要強化氣候投融資風險管理,建立起有效而全面的風險防范機制和氣候投融資風險考核機制,制定專門的氣候投融資審查體系;五要完善氣候投融資信息披露,搭建氣候投融資信息發布平臺,建立信息審核發布機制;六要加強氣候投融資能力建設,通過宣傳、培訓、實操和國際合作等方式,提高政府、企業和公眾對氣候投融資的認識。
(編輯: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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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ncial needs in implementing Chinas 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to
address climate change by 2030
CHAI Qimin1,2?FU
Sha1?WEN Xinyuan1?LIU Guanying1?XU Huaqing1
(1.National Center for Climate Change Strategy and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Beijing 100038, China;
2.Research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Management, Tsinghua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Abstract?Adequate and stable investments are indispensable preconditions for China to mitigate and adapt to climate change and achieve its 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NDC). Based on the system optimization model PECE, coupled with the adaptation module, the study expanded and constructed a comprehensive bottomup analytical framework and assessed the mitigation and adaptation financial needs in implementing Chinas Nationally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Both mitigation areas such as lowcarbon energy, energy saving, forest carbon sink and adaptation areas such as infrastructure, agriculture, water resources, coastal zones and related sea areas, forests and other ecosystems, and human health have been covered. The study further identified the potential finance gaps by comparison with current financial inputs and put forward corresponding policy recommendations. Based on the analysis, the study finds out that between 2016-2030, Chinas total finance needs to achieve its NDC targets will reach 56 trillion yuan, an average of 3.7 trillion yuan per year, of which financial needs for mitigation and adaptation will reach an average of 2.1 trillion yuan and 1.6 trillion yuan respectively. With the enhancement in mitigation efforts and the increase in climate change risks, the average annual finance needs will increase accordingly, and will increase from the annual average of 2.9 trillion in the 13th Five Year Plan to 3.8 trillion Five Year Plan in the 14th Five Year Plan, and to 4.5 trillion yuan for the 15th Five Year Plan. Compared with the existing scale of financial investment, it will face a finance gap of 1.4 trillion yuan each year. It is very necessary and urgent to increase and stimulate the investment in climate change, not only to expand the scale of climate investment, but also to further adjust the investment mode and structure of climate finance, with more attention on areas as nonhydropower renewable energy, energy saving in building and transportation sector, smart grids and energy storage, sustainable
infrastructure, and disaster prevention and mitigation.
Key words?national determined contribution; climate finance needs; mitigation; adaptation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 2019年? 第29卷? 第4期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Vol.29? No.4? 2019
收稿日期:2018-08-20?修回日期:2018-11-03
作者簡介:劉玲,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能源與碳市場。Email: liuling@upc.edu.cn。
通信作者:周鵬,博士,教授,博導,主要研究方向為能源經濟與管理。Email: pzhou@upc.edu.cn。
基金項目: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資助“碳市場:信號傳遞、協同進化及對山東的啟示”(批準號:R2014GM002);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能源經濟與管理”(批準號:71625005);2018年度青島市社會科學規劃研究項目“低碳引領下城市政府社會網絡協同演化分析:以青島市為例”(批準號:QDSKL1801045)。劉玲,周鵬,高學賢.中國碳市場政策的時間不一致性分析[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19,29(4):10-17.[LIU Ling, ZHOU Peng, GAO Xuexian. Analysis on the time inconsistency of Chinas carbon market policy[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19,29(4):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