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茜宇 張占錄



摘要?采用數據包絡分析的Hybrid模型在縣域經濟這一更微觀的尺度上衡量中國農地利用效率,把握快速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中農地利用效率的變化特征和原因,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和推動農村農業現代化進程提供決策支撐。基于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從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四個方面選取投入指標,以全國1 961個縣為研究對象,采用結合徑向和非徑向距離函數的Hybrid模型,以投入要素在最優生產前沿面上投影之間的關聯性來考慮要素之間的替代關系,測算了2000—2014年間中國農地利用效率,并分析了其在時間上和空間上的變化特征、探討了其變化特征的形成原因。研究結果表明:①2000—2014年間,中國農地利用效率在可變規模和不變規模下的平均值分別為0.233 8和0.185
4,總體上表現出處于“中等水平陷阱”的特征;②觀測區間內,農地利用效率平均而言在時間上表現出先降低后增加的“U型”特征,在空間上表現為分化的趨勢;③農地利用效率在空間上的省域差異大于省內差異,并表現出按照地理分布集聚的“差序格局”傾向,而且位于省會中心及其附近的縣域,其農地利用效率平均水平相對高于較遠縣域,呈現出隨到省會中心的距離衰減的傾向;④各地理區域的農地利用效率表現出呈階梯狀分布的特征,階梯從高到低依次是〈東北〉—〈華東、華中和華北〉—〈西南、華南和西北〉;⑤農地利用效率在時空維度上的變化特征是直接因素和間接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以上研究結果的啟示在于,中國農地粗放利用的情況并沒有預期的嚴峻,但通過提高農地利用效率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任務艱巨,通過“由點到面”的改革措施可以發揮政策的溢出效應和擴散效應,形成有利的農業資本和技術要素投入環境,以充分發揮農地要素生產率。
關鍵詞?農地利用效率;縣級面板數據;Hybrid模型;時空差異;變化原因
中圖分類號?F3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04(2019)04-0077-10???DOI:10.12062/cpre.20180932
隨著我國工業化與城鎮化進程的快速推進,城鄉不均衡發展問題日益突出。鄉村衰落,成為城鄉不均衡發展問題的重要內容。遏制農村衰落、振興鄉村,首要問題是明晰鄉村衰落的根源[1]。農地,作為鄉村最重要的資源,是農業生產最基本的生產資料,也是農民收入的重要來源。因此,農地利用、農業生產與鄉村振興密切相關。然而,在快速的工業化和城鎮化背景下,農地的數量和質量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負向影響。根據《中國國土資源公報(2001—2016)》統計資料,2000—2015年間,我國僅新增建設用地占用耕地面積就達到321.43萬hm2。同時,隨著農村勞動力的大量轉移,農地粗放利用也成為社會各界的重要關切。而與此相對的一個有趣的現象是,我國糧食總產量和農業總產值卻保持持續增長的趨勢。這似乎形成一個悖論,即農地數量和質量受到負向影響而其產量和產值卻在正面提升。另一方面,在快速的工業化和城鎮化背景下,農業生產要素的投入不論在結構上還是數量上,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而這一變化并沒有改變農業相對衰落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有必要深入分析以下兩個問題:①在快速的工業化與城鎮化背景下,我國農地利用效率到底呈現怎樣的變化?②農地利用效率呈現這種變化的原因是什么?對以上兩個問題的回答,將有利于明晰我國農地利用的變化特征及其本質原因,為科學的探索鄉村衰落的根源、尋找鄉村振興的突破口提供參考。
1?文獻回顧
1.1?農地利用效率的概念界定
根據《中國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第一章第四條規定,農用地是指直接用于農業生產的土地,包括耕地、林地、草地等。因此,本研究所指農地即農用地,是廣義的范疇。農地利用效率則指的是農地的投入產出關系[2-3]。
1.2?相關研究梳理及評述
本研究重點關注在縣域經濟這一尺度上,采用更合理的方法和指標體系衡量農地利用效率,分析其變化特征及原因。已有研究在相關內容上的分析,可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①農地利用效率衡量方法的選擇;②對測算指標選取的探討;③對農地利用效率變化影響因素的探索。
首先,關于農地利用效率的衡量方法。目前主要采取兩種方法:單要素生產率和全要素生產率。單要素生產率主要采用單位面積產量、單位面積農業產值、勞動生產率、機械產出率等作為衡量農地利用效率的指標(如Slicher van Bath[4]、 Robert[5]、汪小平[6])。單要素生產率雖然可以直接反映該要素對產出的貢獻,但是不能綜合考慮和控制其他要素的影響。因此,越來越多的研究嘗試衡量農地全要素生產率。在Farrell研究基礎上,以參數和非參數方法確定生產前沿面進而測算生產效率成為應用最廣泛的方法[7]。其中,參數方法需要事先確定生產函數的形式,并且只能考慮一種類型的產出,在適用范圍上具有限制[8]。另外一種非參數估計法即數據包絡分析法(Data Envelopment
Analysis,簡稱DEA法)。在農地產出不止一種的情況下,用DEA方法可以衡量多投入和多產出指標決定的農地全要素生產率[9-10]。此外,該方法的研究尺度彈性較大,可以在國家之間,也可在區域甚至是農戶層面,因此在農地利用效率分析中更具適用性[11-13]。
其次,在投入產出指標的選取方面,已有研究存在的爭議較大。相關研究多以農業機械總動力、化肥施用量、農村人口數等作為投入指標來衡量耕地利用效率、農業生產率[12,14-16],但根據這些指標的統計解釋,存在范圍不一致的問題,如測算耕地利用效率時采用農業機械總動力這一廣義農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動力總和,衡量農業生產率時采用農作物播種面積這一狹義的農作物土地要素投入指標。而且,機械和化肥對勞動力投入存在一定的替代作用,已有研究鮮少考慮投入要素之間的這種替代關系,從而使得衡量結果與實際之間存在一定的偏差。本研究基于Hybrid模型衡量農地利用效率,以相關指標在最優生產前沿面上的投影關聯性來決定投入要素之間的替代性,可以一定程度上彌補已有研究在這一方面的缺失。
最后,對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的影響因素,已有研究分別從勞動力情況(農村勞動力轉移、受教育水平、老齡化等)[17-18],農地生產條件(農地經營規模、復種指數等)[19],社會經濟條件(農民收入水平、農業生產信貸約束)[20-21],政策性因素(農業生產補貼、土地流轉)[12]等方面探討了相關因素對農業生產/農地利用的影響。然而,農地利用效率的影響因素不等同于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的形成原因。某一因素對農地利用效率的提升具有正向作用并不意味著農地利用效率一定會提升。因為,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的形成原因是不同影響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而已有研究較多的關注某一或某些因素對農地利用變化的影響方向,缺乏對影響因素綜合作用結果的分析。本研究對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及其形成機制的探討,則可一定程度上填補對影響因素綜合作用結果關注的缺失。
綜上所述,已有研究采用的測算模型未考慮投入要素之間的替代關系,因為涉及指標范圍的對應性問題,在投入和產出指標的選取上也存在爭議,存在優化的空間。同時,已有相關研究只關注到某一或某些要素對農地利用效率的影響方向和作用大小,對影響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關注較少,也未涉及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的深層原因分析。本研究基于全國1961個縣2000—2014年的面板數據,采用數據包絡分析的Hybrid模型和更合理的指標體系,從更微觀的尺度上揭示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與規律,探討其背后的原因和驅動力,既可以為促進中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和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提供決策支撐,還能為更準確的認識我國快速工業化和城鎮化進程中的農地利用和農業生產的實際情況提供思路。
2?模型分析與研究設計
2.1?Hybrid模型及其適用性分析
數據包絡分析通過考察無效決策單元的改進方式,即距離函數,來測算效率值。因此,距離函數的設定關系到效率值測算結果的準確性與可靠性。在投入要素數量≥3時,有些投入要素需要保持相對固定的比例,有些要素互相之間則具有可替代性,此時用傳統徑向距離函數衡量會造成效率值的偏差[22]。在這種情況下,需要使用混合模型(Hybrid
Model)在同一目標規劃中包含徑向和非徑向距離函數來測算效率。Hybrid模型通過分析投入要素在生產前沿中的數量比例關系,即投影值之間的關聯性,來判別它們在農地生產過程中的可替代性。農地利用效率衡量重點是關注如何在不減少產出的情況下,優化投入要素的比例。因此,適宜采用投入導向的目標規劃,其目標規劃如公式(1)所示:
minψ=1-1N(1-eff)-1N∑ni=1sN-i/INik
s.t.IRλ+sR--effIRk=0
INλ+sN-=INk
Oλ≥Ok
λ,s-≥0
(1)
其中,ψ是非徑向投入指標投影值關聯系數矩陣的最大特征根,eff表示農地利用效率值,R表示徑向指標,N表示非徑向指標,I表示投入要素,O表示產出要素,s-為松弛變量,反應投入的冗余率。λ為組合系數。
2.2?指標選取與界定
2.2.1?指標選取
農地利用效率反映農地的投入產出關系。從投入方面來講,依據要素的屬性,可分為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四類。這一區分和經典的探討投入產出關系的柯布-道格拉斯(CobbDouglas)生產函數相一致。其中,勞動力、資本和技術投入具有一定的交叉性。根據農地利用實際,將資本、技術物化在對機械、肥料等生產要素的投入中[23]。從產出方面來講,以產量和產值來衡量。其中,以產量作為衡量依據,需要選取在全國范圍內具有普遍意義的可比性指標。
2.2.2?指標界定
結合農地利用實際、研究的可行性及數據的可獲得性,依據生產函數對要素屬性的分類,本研究選取的投入指標有4項,分別是:農業從業人員數、農用地面積、農業機械總動力和農業化肥施用量。產出指標有2項,分別是:糧食產量和農業總產值。本研究的投入要素指標按照生產函數對生產要素屬性的分類,即土地、勞動力、資本和技術四個層面進行選擇,覆蓋了農地生產的主要投入要素。其中,在指標的對應方面,投入要素所涉及的范圍是一致的,都是廣義的農業生產;在產出方面,對于DEA模型而言,要求產出需是由投入而產生的,但并不要求產出一定對應投入要素涉及的范圍。因此,本研究選取了在全國層面上具有可比性的糧食產量以及農業總產值作為產出指標。事實上,從客觀角度而言,也難以以一兩個指標衡量農地上所有的農產品產量。此外,因為加入了農業總產值作為指標,也糾正了測量結果對非糧食主產區的影響。各指標的統計解釋如下:
(1)投入指標。①農業從業人員數(Agrilabor):代表農村人口中對農地實際投入的勞動力資源數量。既包括勞動年齡內經常參加農業勞動的人員,也包括不足和超過勞動年齡但經常參加農業勞動的人員。②農用地面積(Agriland):代表農業生產中土地的投入量。本研究選取“農用地面積”而非“農作物播種面積”等作為土地投入指標,主要基于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不同農用地類型之間的投入面積難以進行直接加總,涉及復種指數、投入次數等處于同一統計周期內的權重指標無法確定問題;另一方面是農用地面積這一指標可以在全國范圍內統一,從而在區域之間具有可比性,并可以在較大程度上代表農業生產中土地要素的真實投入量。③農業機械總動力(Mechi):代表物化在農業生產中的資本、技術等要素的投入。主要指用于農、林、牧、漁業生產經營活動的各種動力機械的動力總和。這一指標與農用地面積和農業從業人員數從要素涉及的范圍上具有一致性。④農業化肥施用量(Ferti):與農業機械總動力類似,該指標代表物化在農業生產中的資本、技術等要素的投入,按折純量計算。
(2)產出指標。①糧食產量(Grain):主要包括集體統一經營和農民家庭經營的、按標準糧折算的糧食產量。②農業總產值(AgriPro):指以貨幣形式表現的農業全部產品總量和對農業生產活動進行的各種支持性服務活動的價值。根據我國統計制度,用物價指數進行平減,以消除通貨膨脹的影響。
在農地利用的投入要素中,勞動、資本和技術之間存在替代關系,本研究將其設定為非徑向指標。土地與勞動、資本和技術之間也存在一定的替代關系,但這種關系相對較弱。為了強調土地要素在農業生產中的重要性,將農地投入設定為徑向指標。作為產出項,糧食產量和農業總產值為徑向指標(本研究基于MaxDea(6.4)軟件運行農地利用效率的Hybrid模型)。
3?農地利用效率及其時空差異分析
3.1?數據處理與統計描述
縣域經濟是我國國民經濟的基本單元,是構造地帶經濟、經濟圈、城市集群等區域經濟的基礎[24]。同時,縣級行政單位是我國行政架構的基本單元,是國家行使各種管理職能的基礎單位。我國當前經濟社會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如城鄉二元結構問題、發展不均衡不充分問題、三農問題都集中反映在縣域尺度上。因此,本研究以縣級行政單位為研究對象。結合數據的可獲取性,在截面上共選取了1961個縣級行政單位,在時序上則選取了2000—2014年我國城鎮化進程快速發展的這一階段。樣本縣的選取主要是基于數據的可獲取性和缺失程度。刪除了指標數據缺失比例在5%以上的縣。對于發生行政區劃調整和變更的縣,根據時序數據特征予以辨別,保留了僅更改名稱或撤縣設區的縣級單位,刪除了發生轄區變更的縣級單位。數據來源為《中國縣域統計年鑒(2001—2015)》,各省級、地級統計年鑒(2001—2015)及各縣統計公報(2001—2015)。此外,我國在2007年進行了全國第二次土地調查,農地數據在2009年之前和之后變化較大。本研究采用倒推法進行了處理,如圖1所示。同時,對農業總產值用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了平減。各指標的描述性統計分析如表1所示。
3.2?農地利用效率測算結果
本研究基于投入導向型Hybrid模型分別測算了可變規模(Variable Returns to Scale, VRS)和不變規模(Constant Returns to Scale, CRS)下的農地利用效率,以相互作為參照。在多次測算以診斷異常值之后,最終測算結果表明可變規模和不變規模下的平均值分別是0.233 8和0.185
4。各縣農地利用效率可變和不變規模下的頻率分布直方圖,如圖2所示。可以看出,與樣本中位于最優生產前沿面上的縣相比,大多數縣農地利用效率還處于中等以下水平(0.5)。根據測算結果,在29 415(1961*15)個決策單元中,僅有1.85%的決策單元,其可變規模效率達到0.60以上,不變規模效率下則為0.90%。可見,我國多數縣的農地利用效率還有極大的提升空間。
考慮投入要素間替代性的模型設定,會使得效率測量結果更接近真實水平,否則會使得測量結果偏高。另一方面,如果資本和技術對勞動力形成了有效的替代,則農地利用效率會處于相對較高的水平。本研究基于Hybrid模型的分析結果表明,我國的農地利用效率在可變規模和不變規模下,不僅其均值處于較低的水平,其分布也集中在(0,0.5]的低值區間內。這些特征表明,在我國農地利用中,資本和技術平均而言尚未形成對勞動力流失的有效替代,致使農地效率不能充分發揮。可見,對于多數縣而言,在農地利用中,還需積極的建立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環境,引導農業生產者進一步擴大資本和技術要素的投入。
3.3?農地利用效率時空差異分析
3.3.1?時間維度
農地利用效率在時間維度上的變化,如圖3所示。可以看出,在不變規模和可變規模效應下,農地利用效率在2000—2014年間的取值均覆蓋了(0,1]的區間范圍,說明本研究采用Hybrid模型測算農地利用效率的合理性。同時,在兩種規模效應下,農地利用效率的取值均表現出集聚的趨勢,即落在[0.5,1]區間的決策單元隨時間變化而日益增多,一方面反映出部分決策單元農地利用效率的提升,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農地利用效率在空間上可能表現出隨時間而分化的特征。依據圖3,可以通過分年度農地利用效率描述統計量的變化和空間圖示來進一步分析農地利用效率的時空差異。
如表2和圖4所示,2000—2014年間,可變和不變規模效應下,農地利用效率的年度均值均表現出先隨時間變化下降而后增加的趨勢,但幅度較小。年度標準差則整體上呈增加趨勢,也說明了農地利用效率在決策單元之間的分化加強。同時,也反映了在城鎮化進程快速推進的背景下,全國各地在提高農地利用效率方面的速度存在差異,并呈擴大的趨勢。2000—2014年間,不變和可變規模效應下,農地利用效率在最大值與最小值之間的組間距日益加大,進一步反映了農地利用效率隨時間變化在全國的分化趨勢。
3.3.2?空間維度
在空間維度上,整體來看,可變與不變規模下,農地利用效率均表現出在空間上的分化與聚集特征,從而進一步證實本研究基于時間維度對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的判斷,如圖5和圖6所示(限于篇幅,這里不再展示2000—2014年各縣域農地利用效率的空間分布圖。如有需要,請向作者索取)。同時,在空間上,農地利用效率表現出更多樣性的變化特征,主要為:
(1)從縣域來看,農地利用效率的變化在不同縣域呈現差異性特征,如圖7所示。結合圖5和圖6,在觀測區間內,平均來看,位于東北、華中、華東地區的多數縣域農地利用效率表現出持續增長的趨勢,而位于華南、西南、西北地區的多數縣域則表現為降低的趨勢,尤其是西南地區。這種降低的趨勢在不同縣域有不同的意義,對于西南地區而言,其農地利用效率在較高的水平上表現出降低的趨勢,反映了對生產方式變革的需求。而部分縣域在較低水平上表現出降低的趨勢,反映了對生產要素投入增加的需求。此外,還有部分縣域的農地利用效率并無太大變化,如新疆、西藏的多數縣域。
(2)從省內來看,農地利用效率表現出隨“到中心城市的距離增加而衰減”的圈層特征。結合各省省會中心的分布與農地利用效率不同閾值區間的分布,可以發現省會中心周圍區縣的農地利用效率有高于遠郊區縣并向非周圍區縣衰減的傾向,如烏魯木齊、昆明和南寧等中心城市周圍的農地利用效率分布(見表3)。這一發現與陳佑啟[25]的研究類似,其通過對北京市城鄉交錯帶農地集約利用水平的分析,發現在城鄉交錯帶的外側,隨著距離的增加,土地利用集約化水平呈現逐漸降低的趨勢,與“杜能模式(TunenCircle)”基本一致。這可能與省會城市周圍的農地因區位條件優越,更易吸收到高質量的資本和技術投入有關。
(3)從省際來看,農地利用效率呈現省際之間差異大于省內差異的“差序格局”。農地利用效率水平一致的縣域,空間上傾向于分布在地理位置相近的地域。這一格局與地理位置相近的地域,在經濟、社會和農業生產方面更趨于相似有關,并且這一特征在東北、華北、華中、華東、西南地區的表現更加明顯。另外,農地利用效率省內之間的差異在省際之間也存在不同。省內地理條件、氣候等耕種條件相差較大的省份,農地利用效率的省內差異平均而言會較大。
(4)從區域來看,農地利用效率在不同區域之間呈現階梯型變化。按照傳統地理分區域將樣本縣劃分成七個區域,各區域農地利用效率均值隨時間按照三個階梯的順序遞減,分別是〈東北〉—〈華東、華中和華北〉—〈西南、華南和西北〉。在提升速度上,可以看出,東北地區農地利用效率增長最快。
4?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特征的原因解析
農地利用效率反映農地的投入產出關系。一切影響農地利用的要素均是通過影響農地的投入產出關系來影響農地利用效率。與農地投入產出關系直接相關的基本生產要素有:勞動力、土地、資本和技術。因此,這些基本生產要素本身的特征會直接影響農地利用效率,如勞動力投入數量和質量、土地經營規模、資本約束水平、技術發展程度。社會經濟條件、制度和政策通過影響生產資料的分配影響基本生產要素的投入,從而間接影響農地利用效率。從這一角度而言,影響農地利用效率的因素可分為直接因素和間接因素。我國縣級農地利用效率在時間和空間維度上表現出的特征,正是各種影響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1)時間維度變化特征的原因解析。在時間維度上,
觀測區間內,農地利用效率平均而言表現出先降低后增加的“U型”特征,形成這一特征的主要原因,按階段分析如下:①“U型”下降階段:2000年之后,我國城鎮化進入加速發展的軌道,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大量轉移到城市就業。同時,城市擴張占用大量的農地,雖然我國從1997年實行“耕地占補平衡”等農地保護政策,但政策執行初始階段注重“數量平衡”,并且存在政策執行的滯后效應[26]。而勞動力轉移到其他產業所積累的“資本和技術”,主要用于發展城市工業,還未達到“工業反哺農業”的階段。同時,土地承包經營制度改革還未實行、農業稅減免等政策還未出臺,農業生產仍處于一個相對滯后的制度和政策環境中。這種情況下,勞動力數量的減少、質量的變化,農地利用面積和質量的降低,資本和技術尚未形成有效的替代,共同促成了農地利用效率在初始階段(2004年之前)的下降。②“U型”上升階段:2005年之后,我國的農村勞動力轉移出現新的特征,即農村勞動力成本大幅提升。其直接結果就是農民家庭收入大幅增加,從而緩解了農民家庭進行農業生產和投資的資本約束,為資本和技術發揮對勞動力轉移的替代效應奠定了基礎。同時,雖然城鎮化進程依然在快速推進,但國家的農地保護政策轉向重“質量平衡”的階段,農地數量和質量動態平衡得到保證。而且,國家層面對“工農關系”認知進入新的階段,開始推動工業反哺農業(2005年)[27],取消了農業稅(2006年),實行糧食價格補貼和保護(2005年)和一系列的惠農支農的金融政策(2004年財政支農資金等的惠農政策),并積極推動農地流轉與三權分置制度改革,為資本和技術進入農業生產提供了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環境。因此,2005年之后,在農村轉移勞動力資本和知識回流、農地數量和質量管控雙管齊下的助力下,在利好政策和制度環境的推動下,資本和技術以多元化的形式進入農業生產,農地利用效率平均而言表現出上升的趨勢。
(2)空間維度變化特征的原因解析。總體而言,觀測區間內,農地利用效率的變化在空間上表現出分化和聚集的特征。具體分析如下:①從縣域來看,不同縣域農地利用效率本身存在差異性,但其隨著時間的推移,其變化趨勢在空間上的不同而形成的特征,與觀測區間內各影響因素對農地利用作用情況的時空差異有關。②從省內來看,中心城市周圍區縣的農地,其區位條件優越,離農產品需求者相對較近,運輸成本低,容易吸引到高質量的農業資本和生產技術,進行具有高附加值的農業生產,表現出利用效率高于遠郊區縣的傾向。③從省際來看,農業生產決策的地域性群體效應,省域內部在經濟、地理、社會文化上的相似性,決定了農業生產在省際之間的“遠近親疏”。④從區域來看,農地利用效率在不同地理區域之間變化趨勢的階梯型差異,主要是受地形要素的影響。對比三個階梯可以發現,隨農地利用效率均值遞減的方向,平均地勢呈上升的趨勢,而隨著地勢的上升,資本和技術對勞動力的替代作用逐漸受到地形的限制,尤其是農業生產機械的使用。而這一限制使得不同區域的農地利用效率在各種因素作用下,差異日益增大。這一觀點與鐘甫寧等的研究相似,該研究認為勞動力轉移對糧食生產的影響面臨機械替代勞動力難易程度的制約;在不適宜機械作業的丘陵地區,資本和技術對勞動力的替代作用被削弱[28]。
5?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研究利用數據包絡分析法的Hybrid模型,測算了我國在2000—2014年期間的縣級農地利用效率,并從時間和空間角度進行了解析,揭示其變化特征形成的原因,主要得到以下結論:①與觀測區間內位于最優生產前沿面上的縣相比,我國多數縣農地利用效率處于中等及以下水平,并且其總體平均水平在時間上波動范圍不大,表現出處于“中等水平陷阱(一種發展的停滯期或低迷期,難以實現大幅度的提升)”的特征;②農地利用效率在觀測區間內,其均值在時間上表現出先降低后增加的趨勢,在空間上表現為分化的趨勢(均值標準誤差越來越大);③農地利用效率在空間上表現出省域差異大于省內差異,并按照地理分布聚集的“差序格局”傾向,并且位于省會中心及其附近的縣域,其農地利用效率平均水平相對高于較遠縣域,呈現出隨到省會中心的距離衰減的傾向;④各區域農地利用效率呈階梯狀分布,從高到低依次是是〈東北〉—〈華東、華中和華北〉—〈西南、華南和西北〉;⑤農地利用效率的變化特征受直接因素和間接因素的綜合作用,間接因素通過影響直接要素的投入結構和數量影響農地利用效率的變化。
相比較其他研究以省或以市為研究單元,本研究以縣為單位,在研究對象上更加細化。同時,本研究以農用地面積作為土地要素投入指標,克服了許多研究在投入產出指標選擇范圍上不一致的問題。并且,本研究在測算方法上考慮了投入要素之間的替代關系,改進了數據包絡分析方法的適用模型,從而得出一些新的農地利用效率時空分異特征。這些時空分異特征及其變化原因的解析,對我國農地利用管理的政策啟示在于:
(1)我國農地利用效率存在潛在的“中等水平陷阱”,通過提高農地利用效率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任務艱巨。無論從不變規模效應還是從可變規模效應來看,我國大部分縣域的農地利用效率還處于中等以下水平,而且在2000—2014年共15年間提升幅度很小,很多縣域還出現下降的情況,難以走上快速上升的道路。2000—2014年是我國城鎮化、工業化和現代化進程的重要發展期。大量農村人口離開農業和農村,城鎮化率從超過30%的轉折點到超過50%的轉折點(從2000年的36.22%到2014年的54.77%)。而工業化和現代化的發展并沒有帶來農業的騰飛,農村人口城鎮化在優化農地投入產出關系方面的影響并不明確,也并沒有明顯的出現如城鄉二元經濟理論所推斷的剩余勞動力轉移會促進農地利用效率提高的情況。農業在城鎮化的進程中發展滯后,要從根本上改變這一情況,需要生產方式和管理制度的雙重變革。
(2)耕地跨地區占補平衡需慎重推進。2018年3月國務院辦公廳頒布《跨省域補充耕地統籌管理辦法》(國辦發[16號]),允許耕地占補平衡指標跨省域流動,開啟了耕地指標管理的新時代。由于省際縣級農地利用效率的差異要大于省內,省際之間農地的投入產出情況差異較大,所以推行耕地異地占補平衡更需做好質量的把控。對于跨大區域進行耕地占補平衡的,可以通過指標折減來保證耕地質量賬戶的平衡。同時,可將農地利用效率的差異作為指標折減的參照和依據。
(3)推動農業資本積累和技術創新,加大農業技術的推廣和應用。高質量資本和技術的進入,對農地利用效率提升具有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城鎮化進程持續快速推進的背景下。相對于勞動力和土地要素投入,資本和技術要素投入的邊際效應對農地作用的潛力更大。除了要進一步完善農業信貸專項政策、培育農業金融環境,進行農地三權分置和土地流轉的制度建構以有利于資本和技術進入外,還應提高農民的教育水平,積極培育新型職業農民,提高其運用資本和技術發展農業、振興鄉村的能力和主動性。
(4)探索提高農地利用效率的改革可以“由點及面”的形式推進。由于縣域農地利用效率之間存在“差序格局”關系,新的農業生產技術的采用、農地管理制度的變革具有空間溢出和帶動效應,從而帶動周圍區縣積極采取措施。同時,應根據農地利用效率之間的“差序格局”特點,因地制宜,針對不同差序采取多樣性的改革方式,從而在充分利用地緣關系的同時,保持自洽性和適宜性。
同時,由于當前針對不同地類的投入產出數據在地類層面還不能統一和對應,加上數據獲取的限制性,本研究涉及的農地概念是廣義的范疇,因此得到的結論也是相對于整個農地利用范圍而言,未能對具體地類進行分析。此外,由于當前階段搜集15年1961個縣域相應影響因素指標數據的困難性,本研究未能實證分析不同指標對農地利用效率變化的貢獻,在未來的研究中可以進一步完善。
(編輯: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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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Sichuan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5, China;2.Center for Urban Development and Land PolicyLincoln Institute,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3.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and Policy,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measured the efficiency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on the countylevel scale by employing method of Hybrid model, hereby contributing to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changing characteristics and the underlying reasons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in the rapid industrialization and urbanization process, and deriving important implications for the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y. Based on the CobbDouglas production function, input indicators were selected from four aspects of land, labor, capital, and technology. 1 961 counties across the country were selected as research objects. Hybrid models combining radial and nonradial distance functions were used to integrate input factors.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projections on the optimal production frontier is taken into account to consider the substitution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factors. The efficiency of the use of agricultural land resources in China during the period from 2000 to 2014 was estimated, and its temporal and spatial changes and the driving forces of the changing characteristics were analyzed. The results indicated that: ①During the period of 2000-2014, the efficiency of farmland use, in general, showed the characteristic of ‘middle level trap, with the average value of 0.233 8 for variable returns to scale and 0.185 4 for constant returns to scale. ②The average 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which first decreased and then increased as the time changes, showed the changing trend of ‘U type and the differentiation in space. ③The crossprovince differences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were larger than interprovince ones, which showed the tendency of ‘the pattern of difference sequence according to geographical distribution. Additionally, the average value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of counties located in and near the provincial capitals was relatively higher than that of the counties far away from the provincial capitals, showing the tendency of declining with distances to the provincial capital center. ④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in different geographical regions of China ha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ladder distribution from high to low levels: Northeast-East, Middle and North-Southwest, South and Northwest. ⑤The variation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in the spacetime dimension is the result of the combined effects of direct and indirect factors. Based on these results, we conclude that the situation of extensive agricultural land use is not too serious on average. However, it is fairly difficult to implement the strategy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by increasing the efficiency of agricultural land use. The ‘frompointtoarea reform measures have the potential to realize the spillover and diffusion effects, thus contributing to this strategy. It is also crucial to form a favorable environment for agricultural capital and technical elements tostimulate the potential of agricultural land.
Key words?agricultural land use efficiency; countylevel panel data; Hybrid model; temporal and spatial variation; underlying reasons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 2019年? 第29卷? 第4期?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Vol.29? No.4?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