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巍
鮑德里亞將海灣戰爭解讀為一場在電子屏幕上進行的虛擬戰爭,說它不是“真實”的戰爭,而只是對“戰爭”的一種后現代式的“擬像/模擬物”,這就像在18世紀末和19世紀初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文學中很難見到中國一樣,都是帝國通過對他者的虛化處理而在意識中實現“他者不在場”的手段,但不同之處在于,前者以海灣戰爭的“他者不在場”或者“不真實”來弱化西方對他國的超級戰爭的殘酷性,從而為這種殘酷的戰爭提供合法性,而后者則通過“他者不在場”或者說“遮蔽中國”來回避作為當時英國政治與經濟重中之重的對華鴉片貿易和鴉片戰爭,并讓其國民陶醉于“英國性”。
這里都牽涉到“他者”———他者無處不在,又被隱匿其形。如果我們循著英國的英國文學史寫作來理解浪漫主義時期的英國文學,則“中國問題”處在隱匿狀態,這就像我們如果循著鮑德里亞的“戰爭擬像”理論就會認為海灣戰爭果真是一場電子游戲。或許鮑德里亞只是揭示帝國的“后現代戰爭”通過技術刻意制造一種“游戲”的感知方式,而不是為這種制造“他者不在場”的戰爭辯護,不過,我們必須同時意識到,“后現代戰爭”只是一個名詞而已,它在前現代或者現代就已出現,例如鴉片戰爭在同時期的英國文學中被處理成了一個空白,一個“不在場”,因而也就似乎變成了一場“不真實”的戰爭。
這種歷史感知方式的根源在于“世界史”的西方中心主義,這是一種單向的西方的目光,它按照西方自己的需要“制造”或者“遮蔽”他者。而“全球史”則是對這種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感知方式的瓦解。由于近一兩百年來這種“世界史”寫作傳統經由西方的文武兩手已化為我們自己的集體無意識,我們對我們繼承或者接受的那套知識譜系的反思,就顯得尤為迫在眉睫。只有在“世界史”的廢墟上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全球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