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芮茸

相關文獻記載,鷹笛在1600多年前就已經出現。那時候西藏沒有區分鷹笛、豎笛、竹笛,只記載說西藏有這種笛子。我們制作鷹笛用的是比較均勻的鷹翅骨部分。
雄鷹是藏族人民勤勞勇敢的象征。在藏族人心中,雄鷹是像神一樣的存在,十分神圣。傳說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著太陽飛去,直到化為灰燼,所以在地面上很少見到它的尸骨。
雄鷹一般生活在西藏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它的身高大概是1米左右,翅膀伸開可能有2米左右。因為在西藏不殺生,骨頭非常難找到。偶爾在藏北或者4000米以上的地方,雪比較大,有些鷹凍死或者病死了,一些牧區、農區的人,間或能找到一些鷹的尸骨。
在牧區有人吹鷹笛,但那只是作為一種娛樂性的消遣。鷹笛在西藏不是很流行了。在青海、西藏的一些牧區,包括山南的一些農區,偶爾還能看到。
最早的鷹笛有幾個孔我也沒見過,可以說做法已經失傳了。我所制作的鷹笛,是在中央民族樂團的老師指導之下,摸索著做出來的。已經與原始鷹笛不一樣了。但更適宜演奏。
我十二歲的時候,國家把我送到北京培養,專門學習民族樂器竹笛,在內地學習了差不多六、七年。回來以后從事這個專業(竹笛)的工作。后來我覺得竹笛畢竟是外來樂器,我有責任把西藏本土一些見不到了的、失傳了的樂器做出來。
我很小就有這種想法。但是這種材質找不到。我也跑了很多農區、牧區,但是都沒見到過這種樂器。
我的姐夫來自那曲巴青縣,聽說那里原來有過這種樂器(鷹笛),所以就托他找當地牧民幫忙,在那個地方尋找這種骨頭,找到了3根骨頭,那是1986年。
1992年,我們到青海演出,第一次見到鷹笛:小小的,也不長,20到30厘米那么長,粗細跟手指差不多。
詢問之后,他們告訴我,這種鷹笛也是從牧民手上得到的。就是一些牧民在山上放牧,偶然撿到這種骨頭,然后他們自己挖孔,自己吹。有些牧歌可以吹出來,但是真正作為演奏樂器來講的話,差距很大。
這個時候我心里特別踏實,因為我已經有骨頭了,要做什么我就心中有數了,我就知道它不是橫著吹的,也不是斜吹的,是和西藏的豎笛一樣的吹法。
鷹笛和竹笛音色也不一樣,竹笛是發出來的聲音,比較厚實;鷹笛聲音很洪亮、比較尖,就像老鷹盤旋在空中。待會兒我吹一下你們就知道了。
找到鷹骨頭后,它太寶貴了,我不敢隨便亂動。
直到1996年,我出國前路過北京,找到了中央民族樂團的寧保生老師。我跟老師介紹說,西藏有這么一種古老的樂器,我現在找到了這個材質,希望老師幫忙制作。
我把這個樂器大概的模型、圖紙給老師看了,之后我們倆開始研究。老師當時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做好,畢竟之前也沒有接觸過、沒有做過。所以,在開始的時候,老師找了一些接近骨頭粗細、長度的竹子,先做出了一個豎笛。基本上能夠吹出來一些音,大概差不多了,然后就開始在骨頭上挖孔。
我當時收藏了三個特別好的骨頭,老師建議一個想盡辦法做出鷹笛,第二個可以做成橫笛,最后一個做成簫。我跟著老師一起琢磨著制作出了這三種樂器。
回到西藏以后,我開始慢慢適應吹奏鷹笛。剛開始制作出來的鷹笛有些音色、音準發不出來。又經過一、兩年,我邊吹邊進行修補,有些音不準的地方進行改善。一段時間以后,音色慢慢就很好了,相當成功了。
1996年以后,我開始在單位進行試奏,作為在舞臺上表演的獨奏樂器;有時也作為參與其他樂器合奏的樂器。這支鷹笛,可以說是專業演出團第一支可以推到舞臺上表演、音階完整的鷹笛。
因為鷹笛已經失傳多年了,現在大家能重新做起來了,我覺得這是對民族文化一種非常好的傳承,對民族最大的一種貢獻。
我們小時候,經常下去演出,深入生活,我在拉孜呆了差不多半個月。后來在那里采風,收集一些當地的曲目。其中有一首當地人唱的情歌,很動聽,歌詞好,旋律也美。
我們考慮到鷹笛和雄鷹的傳說有這種奇妙的聯系,所以創作了歌曲《金剛山崖上的雄鷹》。原來的歌詞很簡單,我把歌詞變了,旋律也加進了一些新元素,重新編曲,成為更適合演奏的曲目。歌詞大意是,雄鷹在山上做了很多窩,生了很多雛鷹,老雄鷹就對雛鷹說:“你要健康成長。”雛鷹回答:“祝你長命百歲。”
在音樂劇《西藏的春天》中,有一首曲目叫做《雪域牧笛》,為什么叫《雪域牧笛》,因為這是雪域牧人用笛子吹奏的曲子。這是我和我的一個同學,在全區第一屆民族器樂作品選拔賽上演奏的。
我本來想使用竹笛演奏,但沒什么特色。西藏雖然有過豎笛,但當時找不到,所以我就用了一個內地的豎笛來演奏。用昌都、工布地區的一些牧歌作為引子,重新編曲。這個曲目參賽的時候反響非常大,最后取得了作品一等獎、演奏二等獎。

次旦老師正在吹奏鷹笛。
我制作出鷹笛后發現,鷹笛很適合演奏這曲子。我們西藏歌舞團與中央民族樂團有一個合作項目《西藏的春天》,在全國十二個省市巡回演出過,到過北京的國家大劇院演奏,有一百多人的大型的樂團全部用民族樂器來伴奏。我也曾隨中國西藏藝術團先后出訪了英國、法國、美國等20多個國家。在比利時的時候,我用鷹笛演奏了一首他們比利時當地的曲目《我的馬車連載著》,觀眾全部起立了,從我開始吹到結束,觀眾一直跟著哼那個曲調。
還有一次我們在泰國演出,演奏了一曲《雨絲》,國王普密蓬·阿杜德作的曲子。當時泰國的總理聽了后,說這是整場晚會最精彩的演奏。
如今西藏鷹笛項目的非遺傳承人就兩個,一個是我,另外一個是那曲安多的。我現在還沒有帶徒弟,因為這個鷹笛的材質太難找了,只有托牧人幫忙。
現在標準的鷹笛只有我的那一個,后來我再繼續做都沒有做成功。我只好準備做一些仿制品,比如竹子或者塑料之類的。雖然音色肯定是不一樣的,但是演奏時,外觀比較相近。這樣就可以慢慢地帶學生了。
我現在有一個想法,西藏的豎笛幾乎沒有人再吹了,好在它失傳的時間不是很長。我小的時候吹過,從1962、1963年以后沒有了。宮廷的豎笛和民間的豎笛不一樣,我根據小時候的記憶,設計了豎笛的圖紙。
2016年,我與北京吳氏管樂一起成功制作了兩支西藏豎笛。接下來準備大批量的制作,然后推向市場。
我算是西藏第一個專業培養出來的演奏笛子的人,獲得過國家一級演奏員的榮譽。目前國家的樂器譜里,還沒有西藏豎笛,以后做出來,也算是一種貢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