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羅

安意如

僧人用五色沙制作沙畫壇城，整個過程屏息凝神，專注到忘我。

當我行走在雪域高原上，仰望著雪域的晴空和烈陽，匍匐在巍巍雪山的腳下，想象著我的身軀化作壇城，以此心識化作明燈，照見眾生求法之路。

倉央嘉措曾言：“靜時修止動修觀，歷歷情人掛眼前，肯把此心移向道，即身成佛又何難。”表達的是少年活佛在修法時的困頓和苦惱。

曼陀羅（Mandala）又譯曼荼羅，源自梵語，意譯為“壇城”。藏語稱之為“吉廓”。有圓輪、聚集、圓滿之意。象征諸佛菩薩及其眷屬所居之處。吉祥圓滿、福德具足。

相傳2500多年前，釋迦牟尼佛在世時，曾親自指導弟子用沙制作壇城，借此教導弟子諸行無常的道理。

佛法流傳到藏地之后，壇城的概念得到進一步的完善和呈現，進而成為表達佛教宇宙觀的重要儀軌。

歷經千年，壇城的呈現形式可能有所改變，構成壇城的基本元素和它的寓意卻從無動搖。

依據佛教的理念，物質世界由地、水、火、風、空五種元素組成，在壇城分別用黃、藍、紅、綠、白對應，象征其義。這五種物質聚合變化的過程，暗合物質世界輪轉生滅的規律。五大元素中的空，不是消失，不是虛無，而是融諧與新生。

在藏區，有條件的寺廟可以用礦物顏料繪制壇城，還可以因地制宜用木頭、金、銀等材料雕塑成立體壇城。其中最為人驚艷和動容的是沙畫壇城，我曾在藏區的寺廟里，看見籌備法會的僧人用五色沙制作沙畫壇城，整個過程屏息凝神，專注到忘我。哪怕只是呼吸不穩，也會讓壇城毀壞。

整個壇城是由五個同心的正方形城池和外圍六個同心圓組成。五個城池代表身口意、智慧和大樂，六個同心圓安放地、水、火、風、空和空性智。壇城中的五色沙就像好不容易獲得人身，享受著某些短暫快樂，卻經不起業風驚擾的有情眾生，既美好又脆弱，既無辜，又可悲。

壇城是能量之間的融合、連續，作為儀式發揮作用之后會被毀壞，清除干凈。具備空性智慧，人能夠不執著于世間萬相。

我們的心包涵萬有，潛能無限，每個人都堅定不移地相信心的存在，會不由自主地說，我的心如何如何;實際上，我們連自己的心在哪里，是什么樣都不清楚。

心如此殊勝潔凈，同時又是一座眼花繚亂的迷宮，許多人困縛于其中，終此一生，都無法認知到自己是在這迷宮的哪一處和第幾層，如同一個身懷巨富而不自知的乞丐。

為了將心的曼妙豐美、變化多端呈現出來，想出了壇城。

壇城象征著自身與宇宙的融諧，自性的具足和完滿。壇城是宇宙的規律，是究竟智慧的象征，它還是我們自己，是本性潔凈無無瑕、又時時深感困頓的心。

著名的心理學家榮格，在尋找答案、療愈自己的過程中，也發現了曼陀羅這一特殊的圖騰所蘊含的力量和意義。

榮格曾在自傳中描述：他夢見一個雨夜與朋友們行走在街道上，遇見狀如車輪的路口，道路向四方輻射，中心是一座廣場，最中間是一座水池，水池中還有一座小島。四周一片黑暗，小島卻異常明亮。島上的木蘭樹，開滿了明艷如火的鮮花。

榮格夢醒后，繪制了一幅作品——《永恒之窗》。

后來榮格發現佛教中的“壇城”概念，與自己的認知不謀而合。榮格從心理學的層面，將“曼陀羅”認定為人類獲得心靈平衡的“安全島”——人無需借助外物去獲得統一和完滿，自足的和諧就蘊藏在我們心底。

壇城是能量之間的融合、連續，作為儀式發揮作用之后會被毀壞，清除干凈。具備空性智慧，人能夠不執著于世間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