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性別視角下金平苗族早婚倫理問題研究

楊金國

摘 要：當下金平苗族的早婚倫理問題是該地區應對現代化浪潮沖擊時，將傳統婚姻的形式變動作為變通和融合的出口所致的，也是在社會性別視角下傳統慣性的延續。苗族早婚倫理問題突出表現為違法婚姻和家庭暴力。苗族早婚倫理問題的客觀社會原因包括轉型期新舊文化的沖擊、法律與傳統倫理的調適還不成功、 落后的經濟與教育這三個方面。主觀意識原因主要有男權思想的傳統倫理、女性依附依然存在、傳統社會價值與輿論導向、對某種思想的誤讀等四方面。

關鍵詞：金平;社會性別;苗族;早婚;倫理

云南邊境地區的苗族歷史上一直有早婚的習俗，婚姻的締結形式以事實婚姻為主。這種情況至今仍然普遍存在，為此導致邊境一些民族自治縣提出變通執行婚姻法所規定年齡的申請，并得到批準。至今，云南有孟連、西盟、耿馬、瀾滄、南澗、寧蒗等6個民族自治縣變通執行法定婚姻年齡。但這并不意味著其他沒有申請的邊境地區就沒有與上述情況類似的需求，如紅河的金平、元陽、紅河、綠春等邊遠地區中的部分少數民族也是以事實婚姻為主的，初婚年齡仍然早于變通執行的婚齡。金平的苗族就是這樣的少數民族之一。金平苗族瑤族傣族自治縣（簡稱金平縣）位于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簡稱紅河州）南部邊陲山區，邊疆、山區、民族、貧困特點突出。

一、作為分析視角的社會性別

“人類的性別具有雙重屬性，既有生物屬性也有社會屬性。”人們平常所說的性別一般是指人類的生理性別，生理性別是與生俱來的，是以人的染色體和性器官在生理結構和解剖學上反映出的男女兩性在生物學標準的差異。當人們以某種社會印象在穿著、行為、言談舉止等社會性特征判斷一個人的性別時，這種判定具有了“社會性別”的屬性。“社會對社會性別概念的提出主要是強調人是社會動物，當人在與他人交往時，人的社會性就會起作用，因此，人類社會中的兩性不可能是單純生物學意義的男人和女人，一定是社會意義上的男人和女人。”

（一）社會性別不是先天形成而是后天環境塑造的

其中家庭勞動和社會勞動的分工是決定男女兩性社會角色與權力關系的重要原因。傳統性別文化觀念認為性別角色分工、性別等級制度和性別文化觀念是由男女兩性間的性別差異所決定的，“長期以來，人們以為‘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角色分工、‘男尊女卑的性別等級觀念、‘男強女弱的性別文化觀念以及‘男富女貧的性別發展觀念都是由男女的性別差異決定的，是與生俱來的”。但是性別研究發展認為，社會性別的差異性不是先天形成的，而是社會環境所塑造的。

在金平苗族的傳統社會中，由于生產力的滯后，社會分工最基本形式就是按性別的勞動分工，這一分工形式是與家庭緊密相連的。個體家庭產生以后，家務料理失去公共性質，妻子成為主要的家庭奴仆，被排斥在社會生產之外。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社會大分工的變遷，讓家庭勞動的性別分工逐漸向社會勞動性別分工轉化，兩性的社會分工影響了金平苗族男性對女性社會角色的期待和要求。因此，男強女弱、男主女從、男外女內成為社會結構的基本模式，將女性的社會角色限定為家庭的女兒、妻子和母親，由此，造成了女性自主權的逐步喪失。并且這種角色意識和權力關系通過家庭、社會、教育等逐步在全社會滲透并逐代傳遞下來，女性的主動性創造性被剝奪，并從審美、對女性的角色期待和社會職能的要求不斷內化、規范化而男性主導的觀念與意識逐步確立。

（二）社會性別體現的是男女兩性間的關系和權力分配

社會性別從最初的性別意識與角色意識養成、規范、教育塑造、婚姻家庭及社會的角色期待，制度性規范的性別化內涵及社會文化、象征符號中隱匿的性別傾向與態度，都幫助維持、固化男女兩性在社會中的不平等權力關系與意識形態。

社會性別是經過歷史、文化、政治、經濟的社會發展過程，通過教、學、模仿、強化的人為活動，在人們期望達到性別角色的標準下逐步被人為構建的男女兩性的社會性別角色和行為特征，最終尋求性別差異下性別角色、性別意識和社會地位的平等。社會性別是人為后天建構的，其所揭示和希望改造的是不平等的權力關系和制度。

女性主義指出，性別之間的權利關系不是先天決定的不可變更的關系，“這種關系需要重新置于多元的社會化語境中理解，父權制不是用來解釋當前社會性別權力關系的原因，而是社會在經濟、政治、文化等各領域中把男性與女性分別置于不同位置的社會事件的結果”。但是權力是一系列策略關系的結果，這并不意味著它不能用于達到某種目的。在父權制社會，占據權利優勢地位的男人們總是把這種權力關系自然化、永久化，以達到維護既得利益的目的，因此，權力又成為男性維護父權制統治的工具。

二、社會性別視角下的金平苗族早婚倫理演變

根據社會性別理論，婚姻中兩性的角色與關系是后天社會長期建構的結果。任何社會的婚姻倫理都是與社會的法律一起調節婚姻主體婚姻關系的重要原則和規范，并深受社會經濟、政治、道德和社會傳統習俗等社會文化的深刻干預和支持。特殊的地理環境和特定的民族文化影響著人類的婚姻倫理，婚姻的締結、擇偶的標準、家庭組合方式、婚姻禮儀、生活習俗及社會對婚姻的認可度等方面都顯示著不同。

金平苗族早婚倫理受到生產力水平、文化歷史因素的影響并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變遷，是苗族傳統社會制度、民族文化、生產力水平、倫理道德以及人文地理諸因素相互作用的社會化產物，它作為苗族婚姻的行為規范和道德準則，在歷史上曾有效調節金平苗族男女兩性的婚姻關系，形成民族特色的早婚倫理。

（一）早期封建父權制影響下的金平苗族早婚倫理

傳統苗族的早婚倫理是在社會生產力水平低下，長期封建社會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制約下構建起來的“父權”制婚姻家庭倫理。父權制的最基本原則是男性統治女性，女性從屬于男性。

長期以來，金平經濟社會發展狀態還處于半封閉性的自給自足農牧經濟狀態，幾乎沒有現代工業。封閉的自然地理、落后的經濟社會文化發展，制約了其信息、人才的流通，致使金平社會流動性差，從而導致父權制的意識形態根基牢固。雖然建國以來、經濟社會文化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但是并沒有從根本上撼動千百年來形成的農本社會的深層文化心理與倫理模式，父權制意識形態依然深刻影響金平苗族早婚倫理。

（二）《婚姻法》對滇南苗族傳統早婚倫理的調適

針對國家《婚姻法》與苗族傳統習慣法之間的矛盾，《婚姻法》（1980年） 第六章第五十條規定：“民族自治地方的人民代表大會有權結合當地民族婚姻家庭的具體情況，制定變通規定。”比如對早婚年齡的調適。苗族傳統婚姻倫理中的早婚倫理的存在與《婚姻法》中規定的法律年齡有沖突。過去的苗族婦女一般在14歲左右就可以結婚，傳統的金平苗族也認為女性應該早嫁，早婚觀得到了社會的認可。關于《婚姻法》的補充加大了宣傳力度，使金平苗族群眾普遍認識到早婚帶來的危害性，傳統的早婚倫理觀已逐漸淡化，苗族婚姻倫理對結婚年齡的限定逐步走向趨于國家法律法規的規定，但在個別地方或偏遠農村，仍然存在普遍的早婚現象。

三、當前金平縣苗族早婚倫理問題及原因分析

金平苗族早婚倫理問題是指轉型期金平這一特殊地域的苗族早婚違背了社會法律制度、倫理規范、風俗習慣，使社會生活產生不穩定狀態、對社會發展和進步有負面作用的社會行為。

（一）金平苗族早婚倫理問題表現

當前，金平苗族早婚倫理主要表現為苗族婚姻生活中的家庭暴力和違法婚姻兩個方面。

1.家庭暴力

假期筆者在鄉里做調研，了解到在苗族社區，特別是農村，少女在初中畢業后，如果沒有升學的機會，畢業當年大約有三分之一的少女出嫁，第二年絕大多數少女出嫁。早婚的苗族，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因為心理和生理的不成熟，在婚姻出現問題時，男女雙方解決問題的能力有限。苗族女性由于年齡小，在家庭中受到的教育也多是傳統倫理觀念中的女性應該遵從男性，致使產生矛盾時不能解決，或者依靠家庭，引起男性的反感，導致大打出手來“教訓”女性，讓其聽從安排。

2.事實婚姻

金平地區早婚狀態下的“事實婚姻”，是當事人按照苗族的嫁娶習俗，先擺酒席（民間認可），到法定結婚年齡后再去登記（國家認可），并以繳納一定數額的罰款解決子女落戶問題，以調解傳統習俗和國家法律之間的矛盾。當前違法婚姻在金平苗族中主要表現為承認事實婚姻的合法性而不顧國家法律合法性，存在只擺酒席不領結婚證的情況。這種婚姻是傳統的苗族早婚倫理忽視法律的表現，不僅阻撓了法律正常運作，也不利于苗族人民維護合法的權益。

（二）金平苗族早婚倫理問題原因分析

1.苗族早婚倫理的客觀社會原因

民族的發展是漫長而曲折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對宗教文化的尊崇、新文化（如性別文化）對傳統文化的沖擊、經濟的發展狀況以及受教育的程度對金平苗族的發展都會有所影響。民族的倫理道德是逐步發展的過程，轉型期的社會意識形態不斷變化，交替更新，苗族早婚倫理是民族倫理的一個分支，同樣會受到沖擊。

2.苗族早婚倫理問題的主觀性別因素

中國通過婦女解放運動、倡導男女平等，讓女性角色的社會地位得到提升，但在社會主流文化觀念中，女性依然難以獲得平等，性別差異仍然存在，“男主外，女主內”的社會性別構建依然存在于婚姻關系中。從性別角度看，“男權至上”的傳統倫理觀是早婚倫理問題的直接因素。金平苗族的傳統倫理觀已經隨著社會發展有所改變，“男權至上”的傳統觀念已經有所改善，但男性的尊榮地位卻依然存在，而這種觀念對婚姻倫理觀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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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云南民族大學人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