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海倫是古希臘神話中的絕世美女,她的美在《伊利亞特》以側面描寫的方式得到了高度的闡釋;無獨有偶,中國古代文學經典《世說新語》中對于魏晉名士的形象塑造同樣應用了側面描寫這一手法。本文將二者進行對照,剖析側面描寫在中西方文學作品的人物形象塑造時所起到的作用,探索中西方文學作品與文化之美。
關鍵詞:海倫形象;晉人之美;側面描寫
一、《伊利亞特》中的海倫之美
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講述了希臘人與特洛亞人十年戰爭的始末,引起這場戰爭的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海倫。那么海倫究竟有多美?
希臘抒情詩人安拉克耐翁詩中的海倫,“在她的香腮上一個酒窩,繞著她的玉頸一切的愛嬌浮蕩著(1)。”只有“一個酒窩”的外貌描寫,卻將那種嬌憨可愛的神態寫的活靈活現。這說明古希臘的詩人已經有意識的避開直接的外貌描寫,而用側面的情態刻畫來表現海倫的美麗。將這一點發揮到極致的是荷馬的《伊利亞特》。萊辛說:“荷馬……他故意避免這一切片段地描繪身體美,以至于我們在翻閱時很不容易地有一次獲悉海倫具有雪白的臂膀和金色的頭發(2)。”而荷馬對于海倫之美的表述,則是通過他人之口。那些原本打算要將海倫交還給希臘的長老們見到她時竟然說:“怪不得特洛亞人和堅脛甲開人為了這個女人這么久忍受著苦難呢,看來她活像一個青春常駐的女神(3)。”甚至愿意為了她的美而進行一場戰爭。而那些曾經求娶海倫的英雄,也愿意立下誓言與她的丈夫結盟,終有一天為她而戰。海倫究竟有多美?僅憑“雪白的臂膀”和“金色的頭發”也只能有一個模糊的記憶點,但是我們可以在詩中讀到長老們因為海倫的美而失去冷靜,英雄為被海倫的美所傾倒的狂熱,我們在感受這些情緒同時也其所感染,海倫集合了我們個人所認知的所有美的部分,在讀者的想象中有了永不褪色的美麗。這就是側面描寫的魅力,它是在讀者的認知中再造的藝術手法,它具有延時性,它契合了讀者的個人審美傾向而又不損害整體的人物塑造,因而更加彰顯出人物形象的光輝,也使文學作品更加精彩。
二、《世說新語》中的晉人之美
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中同樣不缺少通過側面描寫來塑造人物形象的例子。宗白華先生稱贊,“這晉人的美,是這全時代的最高峰(4)。”而將這晉人的美刻畫的最為風流傳神的是南朝劉義慶編著的《世說新語》。
《世說新語》中對于人物外形的描寫雖然不多,卻可以稱得上“精”。晉人贊賞人物之美常用:“蕭蕭如松下風”、“濯濯如春月柳”,“軒軒如朝霞舉”,“清風朗月”等等,大多是用取自于自然界,尤其是美好、明亮的意象來類比所贊美的對象,甚至用以比喻人格理想。我們沒有見過晉人,但是我們在春風輕撫的夜晚浸浴過明朗的月光,如同這月色一般的人在我們的想象中自然而然的也就化為了謫仙一般的人物。側面描寫使人物形象除了外形之外更有氣質的凸顯,人物之風流雅致頓悟于心,與一味的陳述主人公的外貌之優異、品質之高尚相比,這樣的側面烘托反而給了讀者以更大發揮想象的空間。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來自于自然界的意象,往往蘊含著某些特定的屬性:松樹的堅韌挺拔、朝霞的燦爛明亮、柳樹的秀麗飄逸……這些特質在內在品質上給人物以加成,晉人之美便不只是流于形式的崇尚飄逸,而是更深層次的瀟灑與超脫。這里的側面描寫體現出了一種延展性,將外在的美好事物賦予在所描寫人物的身上,放大兩者共通的某一特質,二者相互輝映,在讀者結合自身的生活體驗之后變得更加鮮活立體,這就是文學作品中用側面描寫刻畫人物形象的意義所在。
三、兩個作品側面描寫的比較
我們將中西方古典文學中這兩種不同側重點的側面描寫放在一起比較,很容易就能發現二者的不同。《伊利亞特》中海倫形象塑造,作者注重的是用外界來表現主體,對于主要人物海倫的描寫只有寥寥數筆,更重要的是通過無數人對她外貌的癡迷來襯托其美麗,是將對主體的描寫轉換為對外界的敘述,外界所起作用的是對主體人物的襯托。而中國古典文學中的側面描寫,以《世說新語》為例,作者善用類比的修辭,類比的對象和原始的意象之間其實是相互關聯、相互襯托的;不同于認知海倫時的一片空白,讀者在腦海中已經對原始的意象有了較高的認識,而將其投射到所類比的人物身上時,就內化成人物的一種特質。隨著讀者生活經驗的增加,想象的空間也在不斷地擴大,人物形象也會隨之不斷地更新。
同時,我們也可以從這樣的比較中窺得一點中西方文化審美的不同:西方文化中更加注重表現一種矛盾沖突,外界與主體之間存在著一種對立關系,恰如海倫的美表現在外界對其的認同,但從另一方面來說,也可以看作是她的美對外界的征服,或者說感性對理性的征服,這種“美”的意識是具有侵略性的,是通過與一種同樣力量的事物碰撞來實現的,包括浪漫主義的代表作《巴黎圣母院》中的“美丑對照”,也是將對立的雙方極“美”與極“丑”進行了強烈的對比,而使某一特質更加鮮明。而中國文學則更注重一種圓融的美,就像《世說新語》中描寫的晉人之美,外物賦予人物以某種“美”的特性,而這種“美”既是外物本身就自有的又內化成了人物形象的一部分,同時人物又在讀者的認知中豐滿、固化了這種“美”,從而使這種“美”的特性逐漸成為一個固定的文化符號,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文化符號在讀者中的認同度變高,讀者對于這種“美”,這個人物形象的認知度也隨之上升,主體與外界形成了一種相輔相成的關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兩種不同的文化審美傾向,深刻的影響著中西方文學甚至文化的審美取向和意蘊,而這種不同則使文學的世界更加精彩。
四、結語
總的來說,無論是中國文學還是西方文學,側面描寫在人物形象刻畫中,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給讀者以更大的想象空間,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這樣,那些美麗了成百上千年的經典文學形象才能在時光的流轉中一直鮮活下去,成為人類文化寶庫中不朽的存在。
注釋:
(1) 《頌歌》第二十八
(2) 《拉奧孔》
(3) 《伊利亞特》
(4) 《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
參考文獻:
[1](古希臘)荷馬,《伊利亞特》,陳中梅譯,譯林出版社,2000年7月。
[2](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
[3]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5月。
作者簡介:孟曉穎(1998.7)女,漢族,本科,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