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把櫥窗當成臥房

高峰

一

陳媛是一家小型化工企業的化驗員，每個月工資3500元。老公李凱文在快遞公司做營業廳經理，工資加績效也有8000元左右。兩個人的收入在這個三線城市來說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房子是當時李凱文家里全款買的兩居室，因為沒有還貸負擔，每天下班兩人一個做飯，一個洗碗。然后一起看電視或者聯網打游戲，日子過得也算有滋有味。可是自從化驗室增加設備，陳媛調到客服部工作以后，一切就變了。

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客服部原有五個人，加上陳媛就剛好湊夠了兩臺戲。客服部經理薛琳總是“無意”地露出包包的logo，或者“嘆氣”昨晚老公非要帶她去吃某某大餐，讓自己的減肥計劃泡了湯。客服部那四個戲精在一旁夸張地表示著羨慕嫉妒恨，陳媛也只好隨聲附和。

這樣的日子久了，陳媛漸漸有了失落感，都是同事，薛琳的生活如詩一樣。相比之下，自己的簡直如屎一樣。回到家也沒心思像以前那樣吃過飯打游戲看電視了，感覺這些事情都特別乏味。李凱文是個大大咧咧的性格，覺察不到老婆的變化。

這天他還像往常那樣請陳媛一起“吃雞”，陳媛沒好氣地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兒，整天就知道看電視，玩游戲，你就不能有點追求呀？”李凱文嬉皮笑臉地說：“上班那么累，回家放松一下這不很正常嘛。歌里不是說‘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嗎？我呀，也不想大富大貴，只要能每天陪著老婆開開心心的，我就知足了。”陳媛聽了這話有點感動，但隨即又說：“我本來也挺知足的，不過我那個同事整天在辦公室里曬包包，曬美食，我心里不是滋味。”李凱文拍了一下她的額頭說：“你個傻妞，你沒聽說過嗎？一個人炫耀什么，說明她缺少什么。沒準她的包包是高仿的，美食是發別人的呢。哈哈……”

李凱文的話有點“酸葡萄”的意味，但是這樣的自我安慰倒是讓陳媛的心情好了不少，于是又欣然參加了“吃雞”戰斗。

二

這天快要下班的時候，薛琳笑瞇瞇地說：“姐妹們，我今天搬新家了，晚上請大家吃飯，公司旁邊那家餐廳的上湯焗龍蝦不錯，大家一定要賞光哦！”這種事情自然是不能拒絕。于是，陳媛給李凱文發了一個信息，說了參加飯局的事。

飯吃到一半時，客服部幾個女孩都拿出紅包，祝賀薛琳的喬遷之喜。陳媛這才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也拿出500元以示祝賀。飯后薛琳邀請大家去新房參觀，薛琳家裝修豪華的大房子，立刻引來大家一陣陣的贊嘆。薛琳“埋怨”說：“我老公討厭死了，就我倆住，他非要買180平方米的房子，這以后打掃衛生非把我累死不可。”傻子都能聽出來這是花式炫耀，自然又少不了一陣奉承。這時一個同事對陳媛說：“陳姐，你家房子也很漂亮吧？啥時候也請大家去參觀一下。”陳媛不好意思地說：“歡迎大家去！不過我家只有七十多平方米，還沒有薛經理家的零頭大呢。”雖然眾人嘴上說七十多平方米也可以了，但是陳媛卻從眼神里看出了別樣的意思。

上次陳凱文說缺什么才會炫耀什么，可是人家的大房子卻是實實在在的。而且當眾這么一比較，自己家簡直有點寒酸。花了500元錢，還憋了一肚子火的陳媛剛走到家門口，聽到動靜的李凱文立刻打開門諂媚地說：“恭迎皇后娘娘回宮，奴才已經恭候多時了！”陳媛理也沒理他，鞋也沒換就走過去坐在沙發上發呆。李凱文問：“怎么了？誰惹我媳婦兒生這么大氣？”

陳媛說：“誰也沒惹，我跟自己生氣。人家那么大房子，再看看咱，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呀！”李凱文見勢不妙趕緊岔開話題，學著《西游記》里的口氣道：“女施主，小僧陪您玩一把游戲如何？”

陳媛沒好氣地說：“一會皇后娘娘，一會女施主的，你煩不煩呀！睡覺！”

參觀過薛琳的豪宅以后，大房子就成了陳媛的一個心病，她試探著問李凱文：“老公，薛琳家的房子真漂亮！咱們什么時候也換套大的？”李凱文又拍了一下陳媛的額頭說到：“你沒發燒吧？咱這房子兩個人住還不夠？就是生個孩子也是綽綽有余。再說了，現在房價漲得那么厲害，扒了我的皮也買不起。”

陳媛退而求其次地說：“那你給我買輛車吧，每天坐公交跟打仗一樣。我是受夠了！”

“不坐公交也可以騎共享單車呀，現在不是提倡綠色出行嘛。既能鍛煉身體又省錢，買輛車別的不說，一年油費停車費下來就得好幾萬元，還不說你這二把刀水平，再有個違章、剮蹭之類的花費。咱省下的錢每年出去旅游，看看電影不比什么好？”

連上兩道奏折都被駁回，陳媛有點火了：“瞧你這沒出息的樣！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人家那么多人開車也沒見怕違章。吃飯還會噎死呢，你以后也別吃飯了。”

話不投機，兩個人吵了一架。都覺得自己委屈，誰也不肯低頭，就這樣陷入了冷戰。昔日玩游戲看電視的和諧畫面不復存在了，各自吃完飯回家，一人一個臥室，就像兩個合租的陌生人。陳媛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婚姻是一個錯誤。李凱文幾次打破沉默找她說話，陳媛都假裝聽不見。家里壓抑的氣氛讓她喘不過氣。

上班對陳媛來說也成了一種煎熬，只要沒有化驗任務，她就一個人坐著發呆，對那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的八卦也提不起興趣。

李凱文也很郁悶，夫妻倆感情一直很好。自從參加了那次飯局之后，原來開朗直率的老婆一回家就耷拉著臉。看自己不順眼，連看房子也不順眼了。想好好跟她說話吧，總是碰一鼻子灰。與其下班在家里跟陳媛鬧別扭，還不如和同事一起吃飯喝酒。

三

冷戰一個月后的一天，陳媛他們公司要競標一個大項目，老板特別交代，為了確保不會泄密，只讓薛琳一個人制作標書。臨下班了薛琳還在忙碌，陳媛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快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陳媛發現鑰匙落在辦公室了，只好返回來取。公司里靜悄悄的，陳媛走到辦公室門口，正要推開半掩的門進去，就看見薛琳一邊兩只手忙著整理文件，一邊對著手機說話。可能是知道公司里沒人了，所以開的免提，電話里的聲音清晰可辨：“我的姑奶奶！你說房子要買大的，你跟我一起月供，我聽你的。房子買了，到現在也沒見到你還貸款。你還是每個月買那么多沒用的東西，我早給你說衣服穿著舒服就行了，你偏不聽，非要買那些高仿的奢侈品牌。你到底是裝給誰看呢？咱們這個月的房貸沒有按時還款，銀行給我打電話了，說是再拖下去，嚴重的話就要收回房子拍賣了。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我害死你？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要像愛自己眼珠子一樣愛我？現在眼珠子就成了玻璃球了？我不知道正品好嗎？你要有本事，咱們用得著按揭買房，用得著買高仿鞋包？下班了就我一個人在加班，我為了什么啊？”說著掛完電話竟然哭了起來。

陳媛一看這情形，也不敢進去拿鑰匙了。一邊輕手輕腳地往外走，一邊想薛琳的話。辦公室里沒人用得起奢侈品，她即使買普通品牌也沒人笑話，怎么非要這么做呢？還讓李凱文那家伙說中了，真是高仿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陳媛坐上公交車，拿起手機開始刷朋友圈，很快被一段文字所吸引：你以為看到了別人的臥房，其實只是別人的櫥窗。愛慕虛榮、嫉妒攀比就像一條毒蛇，一旦被它嚙咬，你將墮入黑暗的深淵。

這段話有些驚悚，卻讓陳媛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自己不就是看到了薛琳的“櫥窗”，然后被嫉妒攀比折磨，才回去跟李凱文冷戰。卻不知道薛琳的“臥房”其實凌亂不堪。“櫥窗”是想讓別人看到的，自然是美輪美奐。“臥房”才是真實的樣子，卻從不輕易示人。自己的生活沒有“櫥窗”和“臥房”之分，就以為別人也不會有。

想到這里陳媛有點后怕，自己無理取鬧這么長時間，兩個人也都被折磨得夠嗆。雖然已經被嫉妒的毒蛇“嚙咬”，好在還沒有墮入深淵。是時候打一針“血清”了，想到這里陳媛撥通了李凱文的電話：“老公，我沒帶鑰匙，你在家里吧？我給你說件事你別著急啊，我被蛇咬了。啊？不不！不用去醫院，我需要的血清，在你那里！”

責編/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