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鋼鐵律動中聆聽花開的聲音（組詩）

鄒進林

在河西走廊等一列火車駛過

河西走廊啊，我始終在等你

哪怕歲月染白了時間

哪怕風塵落滿雙鬢，還等

像一塊歷經百年的戈壁石

等待另一塊，等胸中的火把熄滅

等一群舞動火把的人

等微風中直立的沙子不再流浪

請它交出青草的家園

等黑夜里遺失的駱駝不再迷惘

請它說出公主的花環，和樓蘭

等紅塵中迷失的村莊

等它說出年代久遠的滄桑和盛世榮昌

等待一塊石頭迸發出

落日的深井和明月的溪流

等一列火車駛過你的腹腔

等它伸出雙手，向大地

索要故鄉

風一直吹

有時是情人枕邊的喃喃絮語

有時是烈酒，帶著刀子的鋒利

風把少年吹到線路邊，吹紅了

他稚嫩的臉龐。風吹響汽笛

把鋼軌吹得锃亮，風把自己吹涼

風吹站區小院，桃、杏、榆、柳

吹醒一條沉睡的河流

風在鋼軌上舞蹈，勾連風馳電掣的速度

風把搗固機吹得滾燙

風吹動風鎬張揚的高度和力量

風啊，把十萬里鐵道線

吹成自己昂揚蓬勃的后花園

風一直吹

有時很近，就趴在行車室后面一株

大地紅上;有時很遠，以世界為母弦

可以奏響所有他想唱的歌

坐在一段廢舊鋼軌上

遠處的山峰壁立千仞

如同刀坎斧劈的懸崖等待著英雄

縱身一躍。火車駛過

它的利劍，有刀鋒的清冷

和火焰灼燒的慈悲

這個下午，一些倦鳥歸林

一些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些沙塵帶著過往的堅硬

他們統統變成我鐵路上熟悉的事物：

信號工大張背著工具包從一架架

信號機下蹣跚走過

養路工長李建設在清點“天窗”檢修的頭燈

它們將點燃黑夜。而黑夜

帶著絲綢的順滑和鋼鐵棱角分明的線條

一塊鐵靠近另一塊

一塊鐵約會另一塊鐵

他們將共同承受鍛造，融化，廝守的痛

以及焊花四溢時星辰般閃爍的歡娛

在一段廢舊鋼軌上，清淺的午后

我低下身子，在落日溫暖的撫慰中

傾聽一枚螺絲發光的聲響

傾聽一段鋼軌和石砟默默爭吵

又惺惺相惜

立崗臺上

加上戈壁灘上的十九年

加上紅柳、芨芨草，加上

一年到頭的風

在祁連山下，加上烏鞘嶺隧道

被大地舉高的羊群，加上汽笛

偶爾的孤獨和感動

還要加上一輩子，方寸之間

來來回回的走動

現如今，站在立崗臺上的

是滿天的星斗，再加上一條

銀河的綬帶

在每一滴雨水前駐足

黑夜默許影子存在

你擠了進去。繁華從春天開始

鮮花正年少

少女和露珠交出口紅

黎明即將到來

風來，翻動書案上字跡模糊書卷

有一些是鐵銹

幻化成行進中此起彼伏的粉塵

優美的身段在舞蹈

陳舊的泥土芬芳

暗藏時間干爽的味道

一池春水蕩漾，河岸上

蟬聲縈繞。在一株豐腴的柳樹旁

假裝不知道它們藏身的地方

只有飛揚的好時光

像無上清涼在寂靜中回響

火車輕輕顫動

由遠及近或者由近及遠

隔著不同的時間和相同的風速

像節日里打開的炊煙

帶著悠遠的希望和期盼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什么？

融入每一滴清涼的雨水

細數那些熟悉的容顏

在一條曠遠的長河打開胸懷之前

引導，灌溉，慈航

小心翼翼地滋潤自身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