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
轟轟烈烈的五四運動距今已有百年,當年那些當事人和親歷者如今已大多不在人世,但他們中許多人都在文章、書信和日記中記下了對那場運動的觀察、評價和思考,那些余溫尚存的鮮活記憶為后人了解五四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和途徑。
羅家倫披露五四內(nèi)幕
羅家倫1917年考入北大文科,與傅斯年等一起出版《新潮》月刊,鼓吹新文化運動,是著名的學生領(lǐng)袖之一。
1931年8月26日,羅家倫向助手馬星野回憶了五四期間北京大學及學生運動的情形,幾十年后,這段回憶才在臺灣《傳記文學》公開發(fā)表。羅家倫的這篇文章內(nèi)容非常全面,記錄了許多鮮為人知的五四內(nèi)幕。文章篇幅很長,不能一一轉(zhuǎn)述,下面主要介紹一下其中兩個有意思的細節(jié)。
一是五四運動的時間問題。據(jù)羅家倫介紹,他們原來準備5月7日率領(lǐng)群眾在天安門外舉行游行示威,因為這一天是國恥紀念日,這樣做可以減輕學校當局的責任,對北大和蔡元培校長都會有所保護。
但一個意外情況打亂了原定計劃,5月3日,清華學校舉行一個紀念活動,北大的許多師生都去觀禮,羅家倫也去了,直到晚上八九點鐘才回來。就在羅家倫等人去清華的這段時間,事情起了變化,報人邵飄萍來校通報了山東問題已經(jīng)失敗的消息。在校的一幫同學馬上在北河沿法科第三院召集會議,先由邵飄萍報告消息,后由許德珩等人發(fā)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說。參加過中共一大的劉仁靜帶了一把小刀,要在會場上自殺,還有一位學生,也準備斷指寫血書。這次集會形成了一個決議,決定第二天(即5月4日)聯(lián)合各校同時行動,并在北大學生中推出二十名委員負責召集,當時不在現(xiàn)場的羅家倫也名列其中。羅家倫等人從清華返回后,會議快開完了,決議也已經(jīng)確定。羅家倫在文章中回憶了當時的情形:
當夜十一時的時候,各代表在北大開了一個預備會議,當場舉出了三個總代表,一個是我,一個是江紹原,一個是張廷濟,并且當時推我寫了一個五四運動宣言,由狄君武送到北京大學印刷所去印了五萬份,第二天的早上,我們還預備了一個英文的備忘錄,送給各國使館。到下午一時,大家便齊集在天安門了。我們?nèi)齻€所謂總代表,因為預備各種文件,一直到一點十分才到天安門。
第二個細節(jié)是學生的旗子問題。1919年春,巴黎和會中國受辱的消息傳回國內(nèi)后,北大學子義憤填膺,專門開會聲援中國代表團,并且還捐了幾百元錢,作為發(fā)通電的經(jīng)費。通電發(fā)完后,電報費還剩下300元左右,于是便用經(jīng)辦人的名義存在銀行里,作為以后的活動經(jīng)費。
決定5月4日起事后,北大的學生們便用這300多元錢買了一些竹布,請書法研究會和畫法研究會的同學幫忙,做了3000多面旗子。這些旗子除發(fā)給北大學生外,剩余的都送給了別的學校,這便是五四運動中學生手中旗幟的由來。
許德珩筆下的牢獄生活
北大學生許德珩是五四運動的積極分子,也是火燒趙家樓后被警察逮捕的32人之一。多年以后,許德珩寫了一篇《回憶五四運動》的文章,詳細記述了他和同學們被逮捕又被釋放的前前后后。
游行學生火燒趙家樓、痛毆章宗祥后,警察總監(jiān)吳炳湘帶人趕到,學生們一哄而散,只有少數(shù)還沒來得及走的學生被警察抓回了戶部街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許德珩在文中寫道:“我和易克嶷(北大學生)被捕后,他們故意侮辱我們,把我們兩人捆在拉豬的手推板車上,拉進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記得在板車上,易克嶷還在說:‘20年后又是一條英雄好漢。這時已經(jīng)是午后5時了,陸續(xù)到監(jiān)獄來的有各校學生31人,市民1人,共32人。”
被捕的學生被囚禁在一間擁擠骯臟的牢房里,里面只有一個大炕,擺著兩個尿桶,臭氣熏天;每隔半小時看守便命令學生抬一下頭或翻一下身,以證明還活著;看守給每人發(fā)一個大窩頭充饑,在屋里放一桶開水;每天中午放風一次,學生們只能利用這個時間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上上廁所。
據(jù)許德珩回憶,看守們對他們這些讀書人很尊敬,也很同情他們,有時還告訴他們外面的情況。
5月7日中午,許德珩等32人被全部釋放。北大全體學生在紅樓北面的廣場上列隊等候,還借了三輛小汽車去迎接,蔡元培先生也在現(xiàn)場。廣場擺著五張方桌,被捕的北大同學站在方桌上和師生見面,蔡校長講了些安慰勉勵的話,同學們都激動得熱淚盈眶。
梁實秋的記憶
梁實秋當時正在清華讀中等科四年級(相當于今天的高一),是學生中年齡比較小的,但也隨高年級的同學參加了五四運動。
清華因地處郊外,消息相對閉塞,對于5月4日的游行活動毫不知情,直到幾天后才和城里的學校取得了聯(lián)系。從梁實秋后來的回憶文字里,我們可以了解當時清華學子參與五四的情況:“清華遠在郊外,在五四過后第二三天才和城里的學生聯(lián)絡上……自五月十九日以后,北京學生開始街道演講。我隨同大隊進城,在前門外珠市口我們一小隊人從店鋪里搬來幾條木凳橫排在街道上,人越聚越多,講演的情緒越來越激昂,這時有三兩部汽車因不得通過而亂按喇叭,頓時激怒了群眾,不知什么人一聲喝打,七手八腳的搗毀了一部汽車。我當時感覺到大家只是一股憤怒不知向誰發(fā)泄,恨政府無能,恨官吏賣國,這股恨只能在街上如醉如狂的發(fā)泄了。”
清華的學生領(lǐng)袖是陳長桐,五四運動后赴美留學,后來先后在大學和金融界服務。1949年去臺后,陳長桐相繼擔任駐世界銀行常任代表、中國銀行總經(jīng)理、中央銀行副總裁等職,還當過臺灣高爾夫球委員會的第一任主任委員。梁實秋對陳長桐在五四運動中的表現(xiàn)評價很高:“他的領(lǐng)導才能是天生的,他嚴肅而又和藹,冷靜而又熱情,如果他以后不走進銀行而走進政治,他一定是第一流的政治家。他的卓越的領(lǐng)導能力使得清華學生在這次運動里盡了應盡的責任。”
對于好友聞一多在五四中的表現(xiàn),梁實秋在《談聞一多》中也有所表現(xiàn):“他(聞一多)對于愛國運動,熱心是有的,卻不是公開的領(lǐng)袖……聞一多則埋頭苦干,撰通電、寫宣言、制標語,做的是文書的工作。他不善演說,因為他易于激動,在情緒緊張的時候滿臉漲得通紅,反倒說不出話。學校里鬧三次趕校長的風潮,大多都是站在反抗當局的方面,但是他沒有出面做領(lǐng)導人。”
其實,正是這些貌似瑣碎的細節(jié),才構(gòu)成了一個完整的五四運動。(來源:求是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