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替身

兩色風景

鐵達坐在高級跑車里翻閱一本雜志，“叩叩”，車窗被敲響了，是一名交警。鐵達示意司機將車窗搖下來。

“這里不允許停車，請……”交警的眼睛突然瞪圓了，因為他看到了鐵達，“天哪，鐵達先生！請、請給我簽個名吧！”

身為功夫巨星，鐵達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引起交通擁堵，無論是他還是司機，都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

交警走后，鐵達的經紀人芙妮小姐出現了，她的身后跟著一個高個子，戴著帽子，頭壓得很低。

鐵達沒好氣地看了看那個高個子，“這是誰？”

高個子將帽子摘了下來，看到那張臉，鐵達發出一聲驚叫：這個人竟然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從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替身，叫他C就行了。開車吧，該去片場了。” 芙妮小姐輕松地說。

“開什么玩笑！我告訴你，我不需要替身。”鐵達大發脾氣，“觀眾愛看我的片子，就是因為不管多危險的鏡頭我都親身上陣！現在你要我用機器人當替身？”

芙妮小姐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車很快開到了片場，一部新的驚險大片開拍在即。

“總之我一萬個反對！” 片場頓時成了辯論會場，看著猶如照鏡子一般的替身，鐵達的心里有一種很強的排斥感。

“用替身這件事情傳出去，確實對鐵達的聲譽有影響。”導演也這么認為。

這時，芙妮小姐的口氣變得強硬起來：“不要忘記你簽下的合約——我們將你捧上一線巨星的寶座，而你必須完全聽從我們的安排。你知道自己的身價，拍的片子這么危險，完全不用替身怎么行？”

她又轉向導演，“你們也不希望鐵達因為意外而無法幫你們賺錢吧？”

在合同和利益面前，鐵達和導演終于妥協了，緊張的拍攝立刻開始進行。

為了能在一開頭就牢牢地抓住觀眾，這部電影剛開始就是鐵達橫穿槍林彈雨爆破陣的震撼場面。

“可以用C。”芙妮小姐說。

“不必了。”鐵達瞪了她一眼，“我只答應你，在某些實在困難的情況下才會考慮。”

鐵達全神貫注地聽著導演的倒數讀秒，然后在開拍的那一瞬間，猶如破弩之箭一般疾射而出！現場立刻光影大作，炮火連天，鐵達踩著早就演習過多次的路線奔騰閃躲，一梭梭道具彈在鐵達的臉皮上堪堪擦過……一組震撼人心的鏡頭拍完，鐵達已經變得一身臟兮兮，耳朵還有些嗡嗡作響。

“接下來要拍的場景更危險。”導演看著芙妮小姐說，“噴射機發生故障，你要在晃得很厲害的機翼上與敵人搏斗，然后跳傘……我看……”

機器人C這時走上來，平靜地看著鐵達。

鐵達勃然大怒：“你就這么想取代我？！”他猛然揮拳打向C的臉。這記快拳來得出其不意， 但是C迅速躲過了鐵達的拳頭。鐵達微微一愣，繼續一個掃堂腿，C不慌不忙地輕盈跳閃而過。

這家伙是想用行動證明他可以代替我嗎？鐵達動怒了，使出了渾身解數，誰知機器人C見招拆招，鐵達竟一時奈他不得。

“住手住手！”導演揮手跑來了，“哎呀，鐵達先生，接下來的戲更耗體能，您怎能把寶貴的精力花在這里呢？”

“打得真不錯啊。”“活脫脫就是另一個鐵達！”武術指導和攝像也參與了勸阻，不過他們同時對C的身手表示了認可。

芙妮小姐得意地介紹：“那是當然，C可是天才科學家發明的機器人。”

這時C的手臂上有一處流出了紅色的血。

“機器人也會流血？”鐵達一驚。

“這是顏料。”芙妮小姐抬起C的手臂讓大家看，“C的一切生理反應都盡量模仿、貼近人類……”

鐵達不想再聽下去了，“拍下一場吧！”他大聲說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拍攝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鐵達非常辛苦，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死。

這天早上，鐵達醒來一看時間，已經中午十二點了！可是明明有一場戲要在凌晨拍攝的！

鐵達急急忙忙跑出旅館，心里疑惑怎么沒人叫他。進入片場，遠遠的，鐵達看見一個人正被工作人員和攝像機簇擁著，進行一場行云流水的精彩武打。那不就是他嗎？不，是他的替身，機器人C！

鐵達憤怒地沖了進去！導演抱歉地解釋：“您最近實在太累了，所以想讓您好好休息一下……”

芙妮小姐的態度則令人生氣：“早上這場戲是你在三十層樓的高度邊蹦極邊打斗！沒有一個保險公司愿意接受投保！有C在，為什么不用他？”

攝像插嘴道：“早上這場戲簡直是藝術……”

鐵達快要氣炸了！他猛地揪住C的衣領，把氣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接下來的每一場戲都不準你出現一秒鐘！！”

也許是被鐵達的暴怒震住了，后來的日子，的確再沒發生替身喧賓奪主的事件。這一天，終于來到了最重頭，也最挑戰極限的一場戲。

臨拍攝前，芙妮小姐對鐵達說：“這部戲絕對是你演藝生涯的代表作了。”鐵達驕傲地點著頭。

攝制組前往片場——一個火山口。這場戲里，鐵達扮演的超級英雄與惡魔黨在火山邊上決斗時，恰好遇上了火山爆發！熾熱的巖漿會把巨石噴上天，而鐵達將在一塊塊巨石間縱躍穿梭，閃避著致命的巖漿……

芙妮小姐再三向鐵達提出了動用C的建議，鐵達堅決不要。一切各就各位，伴隨嘹亮的開拍信號，“轟！”“轟！！” “轟！！！”驚天動地的三聲巨響在鐵達耳邊炸裂，數顆雷霆萬鈞的巨石迎面飛來！容不得思考，鐵達趕緊躲避，可是剛跑了沒幾步，一顆巨石就砸中了他。

一陣劇痛襲來，鐵達隱約看到，從地面射向天空的火紅流星雨中，出現了C的身影……

在熾熱的巖漿中，C抱著鐵達穿梭躲避。“謝……謝……”鐵達勉強說，喉頭劇痛。絕望像一塊幕布罩住了鐵達，直到此刻，他才發覺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終于到達了一片暫時沒有落石的地方，C把鐵達放在了地上，靜靜地站在一旁，仍舊不說話。

良久，卻是鐵達先開口了：“C……”鐵達每說一句話，都感覺最后一絲生命正在抽離，“能不能拜托你……以后替我繼續……就當我沒有死……銀幕英雄鐵達不能死，明白嗎……”

說完這些話，鐵達已經連喘氣的力量也沒有了，他只能用殷切而不甘的目光瞪著C。C的眼神從暗啞變得清晰，他走近鐵達，伸出手……

鐵達露出最后一抹欣慰的笑，他多想能伸手跟C緊握，就像完成一種使命的傳承……但已經不行了，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C的手微微一頓，又繼續向前伸著，伸到鐵達的耳朵里，手指輕輕捏住一樣事物……

一公里外的火山片場已是一片兵荒馬亂，因為爆破失誤，鐵達不見了蹤跡，攝制組的人焦頭爛額地聯系這個商量那個。

此時，芙妮小姐悄悄地閃到一邊。手機響了，她接起來。

“芙妮？總部剛才收到訊號，B已確定報廢。”電話那頭是一個不帶感情的冰冷聲音，“C自動蘇醒，正回收他的核心晶片。往后將由C來扮演鐵達，你繼續配合他。”

“明白。”

“你似乎有些哀傷。不要忘記，儲存在晶片里的資料將令繼任者與前任沒有任何區別，預設的攔截程序也會消除他們的交接記憶，以及身為機器人的自覺。”

“我明白，對于演員來說，人情味始終是必需的。且只有對外宣稱鐵達是人類，他的作品才有觀眾趨之若鶩。”

“我只是想提醒你，對鐵達來說，完全不存在自己是人還是機器人、是A是B還是C的困擾。希望你也別太感情用事。”

掛了手機，芙妮輕輕擦去眼角的淚花，將目光投向遠方。恍惚間她想起了第一代鐵達，也就是A。他也和B一樣，從不怕死，怕只怕不能將更多燃燒生命的熱忱傳遞給那些支持自己的觀眾，以及他深愛的演藝事業……

遠處走來了一個人影。是C，新的鐵達，他將繼續以無敵的姿態，在電影里活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