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媽媽相愛相斗

◎ 孔同

當媽前后，我和媽媽吵架的頻率都不低。

19年前爸爸去世后，他的同事跟我說：“你爸爸走之前最擔心你總和你媽媽吵架。”我含淚說：“這只是母女之間正常的表達。”我希望自己不要讓爸爸失望。

記不清過去因為什么和媽媽拌嘴，每次吵架，兩個人都氣得要命，簡直要拿出我兒子的口頭禪——“再也不和你做好朋友了！”第二天，風吹云散。

媽媽今年72歲，但是面容體態上絕對看不出來。她喜歡在家捧著iPad追劇，喜歡研究新菜的制作方法，喜歡去看畫展、聽音樂會、約朋友吃飯聊天。媽媽最喜歡的是滿世界旅游，不會英語也不愁，讓我給她下載翻譯軟件，要么跟著我們跑，要么跟團。就這樣，她跑遍各大洲，絕對是老太太里的旅行達人。

唯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和出門帶著7條絲巾拗造型的阿姨們不同，媽媽的觀點是：旅游穿好衣服干嗎？帶點不怎么樣的衣服，穿壞了、丟了也不心疼。

爸爸走了以后，只剩下我和媽媽相依為命。從我婚前到婚后，媽媽一直和我一起生活。她不像那些被詬病的丈母娘，她不愛管我們的閑事，即便偶爾聽到我們吵架，也會關上房門自尋清凈去，第二天啥也不問。

我吐槽她帶孩子的觀念不對、方法不對，她生氣地說：“明天你自己帶去！”結果，第二天到了，她還是幫我。有時我也會嫌媽媽家長里短、有點啰唆，于是拿著手機假裝很忙。但是一旦看我表現出耐心聽的樣子，她又會很高興地講下去。

業余時間我開了個微信公眾號，媽媽表面上不說什么，但時不時也會說我兩句：“你也一把年紀啦，別那么辛苦。”半夜里發現書房還有燈光，她總是睡眼惺忪地對著門口嘆息一句：“你還沒睡啊。”有時吃著飯，她綿里藏針地說：“公眾號這種東西能長久嗎？自己的工作做好就可以啦。”

去年我出了本書，囑咐媽媽去上海書城看首發式，結果她帶了好幾個朋友去。主持人請她講兩句，我以為她會推辭，沒想到她很認真地站起來講話。也許她預計到這個環節，打好了腹稿，要不然怎么講得那么順呢？

回想起來，我人生中第一次用自己賺的錢給她買的禮物是一副夾耳的耳環。她大概嫌棄我當年的審美，從沒戴過，卻一直好好收著，偶爾拿出來給我晃一眼，得意地問：“你還記得這是什么嗎？”好在工作以后，我給她買的各種禮物她都喜歡。只是，她越來越多地說：“我的手老了，戴這個不好看了；人老了，用那個也不好看了。”

從不怕時間過得慢，只怕時間過得太快，我不想孩子那么快長大，也不想媽媽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