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殼蟲大起大落80年

青木　李田博

編者的話：“再見，甲殼蟲！”7月10日，隨著最后一輛甲殼蟲汽車在墨西哥普埃布拉大眾工廠駛離生產線，這個陪伴了全球幾代人記憶的經典車型也最終走入歷史。甲殼蟲是全球汽車史上銷量最高的車型，它的意義已遠遠超過了汽車。甲殼蟲是大眾汽車公司的基石，但因被納粹利用而“聲名狼藉”，戰后又成為德國經濟奇跡的標志，后來還是嬉皮一代的“圖騰”，好萊塢影視劇中的明星。可以說，80年的甲殼蟲見證了德國的沉浮。

希特勒支持下的“國民轎車”

出生于1875年的費迪南德·保時捷，從維也納做學徒工時就展現出汽車設計天賦。1900年的巴黎世博會上，費迪南德展示的一款電動車引起了轟動。之后，他進入了戴姆勒奧地利工廠。他曾建議奔馳生產“平民轎車”，但遭到拒絕。1931年，費迪南德成立了保時捷設計辦公室。他認為，德國雖然是現代汽車的發源地，但對于德國廣大群眾來說，汽車仍然是難以企及的奢侈品。不過，他設計的汽車卻無人愿意投資。

1933年，剛剛出任德國總理幾個星期的希特勒在柏林國際汽車博覽會上宣告，要讓德國人“機動化”。希特勒希望通過汽車制造業促進經濟發展，同時滿足民眾對汽車的需求。讓每個德國家庭都擁有一輛轎車。不久，希特勒召集內閣會議專門討論轎車普及問題。會上，有人向他推薦了費迪南德。

希特勒立即召見了費迪南德，兩人一拍即合。希特勒二戰前是個失敗的畫家，曾以賣畫為生，他沒考上維也納藝術學院轉而投身仕途。一次晚宴上，希特勒親自畫了11張草圖，挑出一張圖對費迪南德說：“我要這輛車在我的國家道路上奔跑”。同時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這款車必須可以載兩個成人和三個兒童、最高時速100公里每小時、售價不超過1000帝國馬克。

希特勒這11張草圖也令費迪南德十分驚訝。這些草圖繪畫的技術也不亞于專業的工程師。而且據傳，希特勒只用了15分鐘便完成了。

費迪南德于1935年制造了甲殼蟲概念車Type60。“1935年7月3日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德國《明鏡》周刊這樣評論說。

1935年柏林汽車展上，希特勒宣布了“國民轎車”即將到來的消息，那是他第一次使用了“大眾汽車”（Volkswagen）一詞。希特勒對費迪南德贊不絕口，還說多虧了“杰出的設計工程師保時捷”，才令“德國大眾汽車初步設計的完成”成為可能。希特勒本想命名新工廠為“保時捷工廠”，但費迪南德卻反對這種叫法。最后，新工廠取名“大眾汽車工廠”。

1938年5月，德國北部漢諾威附近的小鎮法勒爾斯列本成了全德國矚目的中心，大眾汽車廠巨大廠區的奠基儀式在這里舉行。5萬人參加了新廠奠基儀式，希特勒親自檢閱隊伍。從此，以大眾為核心的一個新興城市沃爾夫斯堡逐漸形成。

希特勒希望大眾工廠每年生產150萬輛甲殼蟲。希特勒還制訂了銷售計劃，KdF-Wagen（KdF汽車）的售價為990帝國馬克，但不接受現金購買，而是采用分期儲蓄預付款的形式。民眾購買需申請KdF存折，然后支付預付款，每支付一次，就會在存折上粘貼一張票券作為憑證。

1938年，《紐約時報》首次使用“甲殼蟲”的稱呼。1939年2月，甲殼蟲在柏林國際車博覽會上首次亮相。美國《時代》周刊記者對它做了報道，用譏諷的語氣稱之為“Beetle”。雖然甲殼蟲這個名稱很早就被公眾所接受，但大眾直到1967年8月才正式在市場上使用甲殼蟲來命名。

德國歷史學家撰寫的《保時捷：從設計師事務所到世界品牌》一書中稱，1931年成立的保時捷公司，如果沒有希特勒的幫助，根本不可能實現其組建大眾汽車工廠的計劃。▲

二戰時的“軍用車”

1939年7月，大眾新工廠開始生產甲殼蟲汽車。然而好景不長，生產只維持了不到一個月就停了。原因是二戰前夕，希特勒希望“車輛為德國軍隊服務”。德國《焦點》周刊稱，甲殼蟲生產線被改造成了越野及兩棲汽車生產線，被廣泛運用于戰爭的第一線。二戰中，甲殼蟲反而大量被投入到戰場，大約有6.5萬輛，只有630輛投入民用。

大眾的第一款汽車成為軍需用品，其實并不令人驚訝。早在1934年，費迪南德在一份設計藍圖中就明確寫道：“KdF-Wagen不僅僅是一輛家用汽車，同時也必須適用于運貨乃至特定的軍事需求。”

于是，大眾汽車廠變成兵工廠，除了改裝甲殼蟲外，還開始給軍隊制造吉普車、炸彈、飛機油箱、彈殼等軍事裝備，1941年又開始生產飛機機翼。對外，納粹則將其宣傳為“世界上最現代化的汽車工廠”。

為了加快生產，為前方提供充足的軍需設備，納粹為大眾工廠強征了兩萬勞工和戰俘。他們在非人待遇下為德國軍事工業賣命。

甲殼蟲雖然小，但進行改裝后，在二戰中發揮了一定作用。這是因為，甲殼蟲采用后置發動機、后輪驅動，可省去車底沉重的傳動軸，空出車頭較大的空間作行李箱；發動機為氣冷式設計，其散熱效率雖不如水冷式，但在冬天不必擔心水箱結凍；底盤為密封式，掉入水里也不會馬上下沉，甚至可以當作船來使用。

值得一提的是，二戰期間的甲殼蟲“Type87”，外觀顏色不同于一般軍用車上常用的綠色或者迷彩，而是呈現出近似于灰色的顏色。據稱，這是由于戰時顏料緊缺，所以選擇了最節省原材料和成本的噴涂方式。而“Type 87”的車燈部分，在圓圓的頭燈上扣上了遮光罩，可以在夜間行駛時防止被天上的飛機發現。寬大的越野輪胎凸顯出它不一般的越野特質，還能夠攜帶輪胎、油箱以及隨車工具等物品。此外，大眾還設計出了水陸兩棲車“Type166”等。

“要開車，先修路。”除了建造汽車外，希特勒在二戰前就開始在德國開建高速公路。德國也是世界上最早建立高速公路的國家。當時，納粹政府承諾，要改善人民的出行，不僅要有大眾汽車，還要建可以高速行駛的公路。當時，高速公路叫做“僅限汽車行駛街道”，希特勒下令，國家每年要有1000公里的高速公路完工。1932年，希特勒就下令修建了世界上第一條高速公路。歷史學家認為，希特勒的高速公路計劃具有明顯的“軍事特征”。當時，希特勒對高速公路曾定下兩個“高標準”:一是24小時內可以讓納粹軍隊從南至北轉移；二是戰斗機可以隨時起降。

不過，也有歷史學家認為，希特勒宣稱的自己建造的第一高速公路，實際上是由時任科隆市長阿登納推動修建的，阿登納在二戰之后成為聯邦德國首任總理。無論如何，高速公路的確在二戰中為希特勒調兵遣將發揮了作用。▲

見證戰后“經濟奇跡”

二戰后，英國政府接管了大眾工廠。英國人將大眾工廠轉為民用，使其聚焦于提高汽車質量。不過，“當時，法國政府想要利用大眾的設計師為法國工業服務，又想阻止甲殼蟲的發展。”德國歷史學家沃爾夫拉姆·普塔透露，后來，費迪南德還被法國占領軍逮捕，并被關押到1947年8月。他和他的女婿被指控犯有戰爭罪行。也有人認為，這是法國雷諾、標致等汽車企業的“陰謀”。

這些都沒有阻止甲殼蟲的成功。迫于英國國內小型家用車的需求。大眾公司很快接到2萬輛訂單。這份訂單就像一陣清風，吹走了工廠面臨被關閉和拆除的威脅。1947年下半年，大眾已經開始了汽車出口，首先是對荷蘭及其他歐洲國家。時值戰后，歐洲經濟百廢待興，甲殼蟲的經濟實用性適應了這種形勢，迅速成為歐洲最暢銷的車種。這標志著大眾邁上國際舞臺的第一步。1950年，美國也進口了328輛“甲殼蟲”。在鼎盛時期，美國公路上有400萬輛甲殼蟲。

1949年10月，大眾被轉讓到德國人手中。沃爾夫斯堡生產線生產的甲殼蟲數量也不斷增加。德國民眾也掀起購買甲殼蟲的熱潮。當時的《明鏡》周刊這樣報道，“一輛輛甲殼蟲飛馳在德國的高速公路上。富裕起來的民眾去各地度假。甲殼蟲也成為德國經濟奇跡的標志。”

而甲殼蟲登陸眾多國家，也為提升德國的正面形象發揮了關鍵作用。大眾公司在二戰后很快擺脫了納粹黑歷史造成的負面形象。

上世紀60年代，美國的“反文化”大行其道，自由主義與反戰思想不斷擴大。一時間，甲殼蟲就成為了當時嬉皮士文化的象征，作為新潮青年“反戰”“自由”的符號。60年代末，大眾也已經成為最大的德國汽車制造商。大眾還組成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私營航運船隊。

甲殼蟲還在好萊塢電影中多次亮相。最著名的是1968年迪士尼喜劇系列《瘋狂金龜車》的53號白色金龜車——赫比。該系列影片熱播后，甲殼蟲又獲得了一個全新的愛稱——赫比。

1972年甲殼蟲的總產量達到了1500萬輛，超過了福特著名的T型汽車總量，成為世界上產量最多的車型。1978年是甲殼蟲命運的轉折，德國本土生產的最后一輛甲殼蟲汽車在埃姆登下線。而如今，最終版的甲殼蟲也停產了。

德國杜伊斯堡-埃森大學著名汽車專家杜登霍夫說，“沒有甲殼蟲，就沒有現在的大眾汽車。一款車型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跡。”甲殼蟲被認為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經典的車型之一，它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交通工具，還成為人們彰顯個性的載體。它讓無數人感受到了經典、感受到了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