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乳動物與動物的哺乳

蘇光路

不久前，一則新聞轟動世界——“蜘蛛居然會哺乳，奶水足還營養好”！

很多人本能地抬頭看日歷，認為這一定是愚人節的搞笑新聞?？缮飳W家卻不這么看，且不說蜘蛛哺乳是否確有其事，哺乳動物與動物哺乳的確認，的確是世界生物學史上的敏感話題，對鴨嘴獸的爭論便是經典案例。

18世紀末，當大名鼎鼎的英國生物學家喬治·肖收到鴨嘴獸的標本時，就像今天人們聽到蜘蛛哺乳的新聞一樣，莞爾一笑，認為是惡作劇而不屑一顧。

這種出現于2500萬年前的生物長相怪誕。鴨嘴獸的嘴和腳跟鴨子的嘴和腳非常相似，身體和尾部像海貍，身上卻長有禽類才有的羽毛——它好像是幾種動物的拼接體。當時以喬治·肖為首的生物學家堅決不同意將鴨嘴獸歸屬為哺乳動物，因為它們非胎生，而是卵生。

雌性鴨嘴獸沒有乳房和乳頭，而是在腹部兩側分泌“乳汁”，幼崽就伏在母獸腹部上舔食。盡管幼崽孵出后，母獸能像哺乳動物般喂奶水給幼崽，但是，這違背了科學界已有的對哺乳動物和非哺乳動物的劃分原則。經過多番爭論和研究，科學家終于得出結論：這種奇異的生物屬于“卵生哺乳動物”家族。這種動物代表著從爬行動物向哺乳動物進化的一個環節。鴨嘴獸終于被確認為最初級并未完全進化的哺乳動物。

在生殖哺乳方面最神秘的哺乳動物當屬鯨魚了。其實，鯨不是魚，是名副其實的哺乳動物。2017年2月初，一架無人機在空中拍攝下藍鯨母親給幼崽喂奶的畫面。這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藍鯨哺乳視頻。

這段視頻是由美國俄勒岡州立大學海洋生態學家L.T教授拍攝的，當時她正在新西蘭與環保部合作進行為期6周的研究。她說：“當時，我們都在船上看到了藍鯨媽媽和小鯨魚抱在一起，隨波漂流，我們一開始并不知道它們在干什么，隨后將無人機放上天，通過無人機拍攝的畫面才發現藍鯨正在哺乳?！?/p>

畫面顯示小藍鯨待在媽媽身體下面，之后浮出水面呼吸空氣，然后又鉆到靜止不動的媽媽身體下面?？吹侥缸由磉叿浩鸬陌咨橹螅藗儾呕腥淮笪颍瓉硇〖一镌诤饶?。

母鯨的一對乳首是在生殖孔的兩側，平常隱藏在皮膚的溝中，所以不像人的乳房有“凸起的曲線”。母鯨授乳時，細長的乳首會從溝口伸出，這時候，幼鯨即用舌頭把乳頭卷住，再用口銜住乳首，而母鯨則會等幼鯨將乳首銜住后，將乳汁噴射到幼鯨的嘴巴里。

為什么母鯨要用這種“噴射的方式”來喂奶，而不讓幼鯨自己吸食呢？這是由于鯨魚是用肺呼吸的，幼鯨必須要在水上呼吸，所以哺乳的時間不宜過久，因此母鯨就用噴射的方式來授乳，一次授乳的時間只需幾秒鐘。母鯨一次大約可噴出10升的乳汁，所以大約要連續噴10次，才能讓幼鯨吃飽。鯨乳中含有豐富的鈣、磷和大量的脂肪。

餓了的時候，幼鯨就用嘴去擦媽媽的乳房，母鯨用強力將乳汁直接噴到幼鯨的嘴里。沒有嘴唇的海洋哺乳動物如鯨、海豚等，其乳腺區有肌肉，能自動將乳汁壓入幼崽的嘴里。

此前人們認為鯨沒有乳頭，幼鯨是靠用力擠壓母鯨的排乳管來獲取乳汁的。

那前面所說的蜘蛛哺乳的新聞，究竟是真是假呢？

早就有人提出，哺乳不是哺乳動物的專利。從效果和辛勞上講，企鵝、海鷗等動物艱難跋涉上百千米，把消化成熟的食物喂給孩子的做法一樣叫哺乳，甚至比哺乳更偉大。因為乳汁的分泌是不自覺行為，而貢獻出熱乎乎的胃中食物，不僅是自覺行為，而且更加難能可貴??！

這些非哺乳動物豈止是愛心滿滿，極富奉獻精神，它們還非常聰明，懂得揚長避短，審時度勢。換句話說，為了能使自己的基因傳播下去，它們使出了渾身解數。比如，幾年前科學家發現的一種胎生蟑螂——太平洋碩蠊，也能分泌一種富含高蛋白的“顆粒乳汁”為后代提供營養，盡管分泌的時間短暫，但卻滿足了幼蟲的急需。

接著再說蜘蛛哺乳，你可能就不覺得奇怪了吧。的確是這樣的，首次發現蜘蛛哺乳行為的還是我們中國的科學家團隊呢。

這種生活在熱帶、亞熱帶地區的神奇蜘蛛名叫大蟻蛛。在研究大蟻蛛的過程中，研究人員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大蟻蛛的幼體在出生后的20天里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的巢穴，母大蟻蛛在這期間也沒有從外面帶食物回巢，但是幼大蟻蛛的體形卻在20天的時間里變大了近4倍——從0.9毫米長到了3.5毫米。

這使得研究人員非常好奇并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大蟻蛛是怎么喂養后代的呢？

就像當年的弗萊明在研究葡萄球菌時，意外發現青霉素一樣。研究人員立刻調整研究課題，專門探索大蟻蛛究竟是如何哺育幼大蟻蛛的。

深入研究后的發現，讓科研人員既驚喜又困惑?？崴破胀ㄎ浵伒拇笙佒氩粌H可以產生乳汁，還會像哺乳動物一樣，一步不離地照顧幼大蟻蛛到成年。這種現象在無脊椎動物中十分罕見，可以說顛覆了生物學界目前已有的共識。

研究人員經過仔細觀察，發現母大蟻蛛腹部有一條生殖溝，會分泌出一種類似乳汁的液滴，幼大蟻蛛就是通過吸食這些液滴長大的。幼大蟻蛛會長時間圍在母大蟻蛛的腹部周圍，就像前文說的小藍鯨會主動下沉到母大蟻蛛身體下喝奶一樣。

化驗數據顯示，大蟻蛛乳汁中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質、脂肪和糖類。和牛奶相比，脂肪和糖類的含量稍微低一點兒，但是蛋白質的含量卻是牛奶的4倍。

科學發現無止境，所有科學發現都必須是可以重復的，既要證實，還需證偽，只有如此，才能顯示科學的嚴肅與嚴謹。

后續且更有說服力的實驗是，用涂改液封住母大蟻蛛的乳腺，然后觀察幼大蟻蛛的表現。結果發現，幼大蟻蛛依然會向母大蟻蛛簇擁過去，像小貓小狗爬向母體尋找乳頭的情形一樣。

如果大蟻蛛的寶寶出生后，完全不讓它們接觸“母乳”，那它們的生命不會超過10天。

最不可思議的是，在幼大蟻蛛剛孵化的前7天，母大蟻蛛會將乳汁有意分泌到巢穴內的各處，以便幼大蟻蛛取食，直到它們強壯到懂得向母大蟻蛛索乳為止。

此項研究發現，立刻在世界生物學界引起轟動，頗似19世紀末發現鴨嘴獸。

專家學者與科學粉絲們第一次不約而同地提出疑問：我們固有的科學定論對世界的認知是否過于狹隘了？尤其是非哺乳動物的智慧，是否被過于忽略和低估了呢？

（編輯 文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