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志,陳元州,李 闖,陳明琦,鄭曉倩
吉林大學 生物與農業工程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2
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首次提出“精準扶貧”理念,隨后精準扶貧工作在全國各地迅速開展。“十三五”時期是精準扶貧工作攻堅拔寨的決勝期,為了確保精準扶貧的實效,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16年2月印發了《省級黨委和政府扶貧開發工作成效考核辦法》(下稱《辦法》)。《辦法》指出,精準幫扶是扶貧工作成效的考核內容之一,考察對駐村工作隊和幫扶責任人幫扶工作的滿意度。《辦法》的施行,使精準扶貧績效考核加入了群眾滿不滿意等軟指標,使群眾在精準扶貧績效考核中有了“發言權”。
針對群眾精準扶貧滿意度問題,不少學者開展了研究。通過中國知網進行文獻檢索,輸入關鍵字“精準扶貧”和“滿意度”,截至2018年8月,檢索到83篇文獻,其中2016年為8篇,2017年為40篇,2018年已有35篇。由此可知,目前學術界對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的研究整體較少,但呈逐年增多趨勢,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問題。已有的對該問題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第一,調查貧困戶對某一項具體扶貧措施的滿意度,進而分析政策的實施成效。如王鳳科、陳耀貞對精準扶貧背景下扶貧移民搬遷后生活滿意度的調查,發現搬遷戶對搬遷后的生活滿意度較低,而政策幫扶因子為主要因素,并從政策角度提出了對策建議[1];馬勇、董志威分析了民族地區居民對旅游扶貧的滿意度[2]。第二,探究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的影響因素。曹軍會等人運用描述統計和相關性分析的方法對入戶調查獲得的數據進行分析,發現農民對減貧政策的知曉度、參與度及受益度與其對扶貧政策的滿意度呈正相關關系[3];石靖等人運用最優尺度回歸模型對農村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進行了分析,發現代際支持、干群互動、對精準扶貧政策的了解以及精準扶貧項目參與都顯著地提升了精準扶貧政策的滿意度[4];劉漢成、關江華的研究發現影響農戶精準扶貧滿意度的主要因素為主導產業、財政扶貧資金投入、年齡、健康狀況、就業地點、地理位置、銀行小額貸款、貧困戶識別精準度、對口單位幫扶措施,其中,主導產業、財政扶貧資金投入、對口單位幫扶措施等因素呈顯著正影響,其他因素呈弱顯著影響[5];劉天平等人的研究發現,不同的精準識別方式和幫扶措施貧困戶的滿意度有差異[6]。第三,通過對公民精準扶貧滿意度調查,評價政府精準扶貧工作績效。張曉佳等人立足于公眾滿意度,對政府精準扶貧工作績效進行整體評價,打破了傳統的政府自評模式[7]。
通過對已有文獻的分析可發現,一方面,精準扶貧滿意度問題的研究對象多為貧困地區的居民,以單一的建檔立卡貧困戶為研究對象的針對性研究很少,另一方面,精準扶貧滿意度影響因素還有廣闊的探討空間。基于此,本文以建檔立卡貧困戶為研究對象,進行貧困戶滿意度影響因素探析。
潘家坨子村位于吉林省農安縣,是2016年農安縣評定的40個貧困村之一,全村2 485人,2014年建檔立卡識別貧困戶110戶,243人,貧困發生率為9.78%。自精準扶貧開展以來,該村通過發展貧困戶以土地入股修建大棚、外包養羊和以扶貧資金入股企業的方式幫助貧困戶增收,截至2018年8月,現有貧困戶79戶,163人,貧困發生率降至6.56%,預計2020年實現全村脫貧。[8]該村貧困人口多,精準扶貧工作開展深入,以此地作為建檔立卡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影響因素的研究對象具有代表性。
本文在對潘家坨子村全部建檔立卡貧困戶進行問卷調查時,考慮到貧困戶的文化水平有限,問卷由調查者在與貧困戶的深度訪談基礎上代為填寫。由于部分貧困戶在外就醫,無法填寫問卷,調查問卷共計發放105份,收回105份,獲得有效問卷103份,問卷有效率為98.1%。
在進行數據分析前,利用SPSS軟件對問卷進行信度分析,得到整體的Cronbach’sα系數為0.886>0.8,說明此問卷的信度較高。從表1的描述性統計可知,此次問卷調查男女比例較為均衡,貧困戶年齡集中分布在60-70歲,致貧原因以因病致貧為主,家庭貧困人口多為2人,學歷都在小學及以下水平,說明潘家坨子村的貧困戶多為農村留守老人,知識水平低,年老體弱,以發展產業等措施的造血式扶貧動力不足。
對于潘家坨子村的扶貧政策宣傳,71.8%的貧困戶通過扶貧干部介紹了解精準扶貧政策,88.3%的貧困戶認為對扶貧政策完全不了解或不太了解,表明該村的扶貧政策宣傳效果較差,且結合該村貧困戶的知識水平,貧困戶對精準扶貧的理解能力差,扶貧政策宣傳難度大。對于該村的扶貧工作程序,累計59.2%的貧困戶認為沒有比較明確的貧困戶識別標準,67%的貧困戶認為名額評議并不民主,僅有32.1%的貧困戶知曉扶貧資金的使用情況,說明該村的精準扶貧工作民主、透明程度較低。對于該村的實際扶貧工作,65%的貧困戶認為扶貧干部對自己的致貧原因分析比較準確,僅有41.8%的貧困戶認為扶貧干部為自己選擇的幫扶措施較準確,由此可知,在該村的精準扶貧過程中,扶貧干部對貧困戶的致貧原因分析深度有待加強,“一戶一策”的精準化不足。對于扶貧干部,貧困戶對扶貧干部的工作態度集中分布在“一般”“執行上級政
策”,扶貧干部主要是節假日和需要收集貧困戶信息時到貧困戶家,說明扶貧干部對貧困戶的幫扶及時性有待提高,62.4%的貧困戶認為自己對扶貧干部績效考核沒有影響或影響不大,貧困戶在扶貧干部工作績效評價時的話語權較少。整體而言,59.2%的貧困戶對該村的精準扶貧工作表示“基本滿意”“非常滿意”,貧困戶的滿意度較高。

表1 貧困戶描述性統計
根據文獻整理和實地調查,本文對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影響因素提出以下3個假說:
假說1:貧困戶的基本信息影響其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第一,貧困戶性別及政策了解情況,貧困戶中,男性和女性對精準扶貧的感知可能不一樣,女性可能更關注精準扶貧對生活條件的改善,男性可能更注重其在精準扶貧過程中的話語權,因此二者的滿意度可能會有差異。貧困戶對精準扶貧政策的了解程度可能影響其滿意度,貧困戶對扶貧政策不了解,對其權益不清楚,易造成滿意度評價失真。只有清楚了解政策,貧困戶才能對比本村的精準扶貧工作做出真實的滿意度評價。第二,貧困戶年齡及家庭人數,不同年齡段的人生活經歷不同,對精準扶貧的價值感知也不同,一般而言年齡越大,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會更高。貧困戶家庭人數越多,生活負擔越大,精準扶貧的幫扶措施對其作用會更大,滿意度可能會更高。第三,貧困戶致貧原因,不同致貧原因的貧困戶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可能不同,因病致貧的貧困戶雖然能在就醫方面得到幫助,但完全治愈難度很大,貧困戶對健康的期望得不到滿足,故因病致貧的貧困戶滿意度可能會較低。而因學致貧的貧困戶,精準扶貧為其子女解決上學問題,父母“再窮不能窮教育”的責任被政府分擔,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會更高。

表2 變量賦值及描述性分析
假說2: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對貧困戶滿意度有影響。扶貧成效直接關系到貧困戶切身利益,一般而言,扶貧成效越顯著,貧困戶的滿意度越強。具體而言,貧困戶的致貧原因分析越準確,貧困戶越認可精準扶貧工作,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越高;幫扶措施選擇越準確,貧困戶的困難解決的會越徹底,滿意度評價會越高。對于扶貧干部,扶貧干部是精準扶貧政策的執行者,一方面,貧困戶認為扶貧干部代表精準扶貧,扶貧干部的工作態度直接影響貧困戶的精準扶貧體驗;另一方面,扶貧干部能否及時了解貧困戶遇到的新困難并幫助解決,影響貧困戶對精準扶貧的信任程度,二者共同作用影響貧困戶的滿意度。
假說3:精準扶貧程序正當性對貧困戶滿意度有影響。基層民主自治制度實施以來,村民當家作主,權利意識顯著提高。對于精準扶貧工作,貧困戶也有程序正當的期望,希望精準扶貧工作能夠公開透明,扶貧干部、村扶貧資金接受監督,希望能在扶貧干部績效考核中有更多的話語權,因此扶貧程序正當性對貧困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
本文將“精準扶貧滿意度”包含的五個選項分為“不滿意”和“滿意”(“非常不滿意”“部分不滿意”“一般”=“不滿意”,“基本滿意”“非常滿意”=“滿意”),并將之作為被解釋變量Y。由于被調查的貧困戶學歷都為“小學及以下”,因此將“學歷”從解釋變量中剔除,以其他15個因素作為解釋變量,變量的含義及描述性分析結果見表2。
二元logistic回歸是指因變量為二分類變量的回歸分析,設貧困戶的滿意度為Y,“1”代表貧困戶滿意,“0”代表不滿意。為了彌補樣本數量不足的缺陷,提高模型的準確性,本文先對15個解釋變量進行因子分析,利用提取的公因子與貧困戶整體滿意度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建立回歸模型:

為了簡化變量,提高模型的準確性,在運用logistic模型進行回歸分析之前,先進行因子分析。運用SPSS24.0軟件計算得KMO指數為0.668,說明勉強適合做因子分析。進行巴特利特球形檢驗,得Bartlett統計量χ2=1055.940,p=0.000,說明各變量之間具有相關性,可以進行因子分析。采用主成分分析法進行因子分析,依據特征值>1,提取因子,見表3。

表3 載荷矩陣的結果
由因子分析結果可知,有5個因子的特征值>1,總共解釋76.535%的方差。旋轉后的最終因子載荷矩陣見表5,排除了絕對值<0.5的系數。

表4 旋轉后的成分矩陣a
由載荷絕對值的分布可知,因子1在政策了解渠道(X5)、識別標準明確度(X7)、名額評議民主度(X8)、扶貧資金使用透明度(X12)、貧困戶扶貧干部績效考核參與度(X14)、扶貧干部不當行為問責力度(X15)上載荷絕對值較高,這些變量主要反映了貧困戶對扶貧程序正當性的評價,因此,將因子1歸納為程序正當因子。因子2在致貧原因分析準確度(X9)、幫扶措施選擇準確性(X10)、扶貧干部工作態度(X11)、貧困戶信息更新速度(X13)上載荷絕對值較高,這些變量主要反映了貧困戶對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的評價,因此,將因子2歸納為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因子3在性別(X1)、扶貧政策知曉度(X4)上載荷絕對值較高,因此,將因子3歸納為貧困戶性別和政策知曉度因子。因子4在致貧原因(X3)變量上的載荷絕對值較高,因此將因子4歸納為致貧原因因子。因子5在年齡(X2)、貧困人口數量(X6)上載荷絕對值較高,因此將因子5歸納為貧困戶年齡及家庭人數因子。建立因子(Z1~Z5)與相關變量的函數關系:

利用SPSS24.0軟件將因子得分保存為變量,以因子1~5作為協變量,“精準扶貧整體滿意度”為因變量進行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方法選擇“輸入”,得模型摘要為表5。

表5 模型摘要
由于內戈爾科R方越接近1表示模型的擬合效果越好,-2對數似然值越小表示模型的準確度越高,本文中模型的內戈爾科R方為0.579,說明該模型的擬合效果一般,又-2對數似然值為81.493,正確百分比為78.6%,說明模型準確度一般。方程詳細信息見表6。

表6 方程中的變量
由表6可知,僅有三個因子通過了5%統計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即因子1:程序正當因子;因子2: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因子5:貧困戶年齡和家庭人數因子。且這三個因子的回歸系數均為正,這說明因子1、因子2、因子5對貧困戶滿意度有顯著影響,且當三個因子中所包含的解釋變量發生正向變化時,貧困戶的滿意度會提高。
結合式(2)和表6,程序正當因子里,政策了解渠道、識別標準明確度、評議過程民主程度、扶貧資金使用透明度、貧困戶扶貧干部績效考核參與度和扶貧干部不當行為問責力度的系數為正,說明其對程序正當因子的影響為正,而程序正當因子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中的系數為正。結合二者可知,第一,政策了解渠道對貧困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即電視廣播、海報宣傳、文藝匯演、機構培訓和扶貧干部介紹五種宣傳方式,貧困戶的滿意度逐次增加。第二,精準扶貧程序越正當,貧困戶的滿意度越高,即貧困戶識別標準越明確、名額評議越民主、扶貧資金使用越透明、貧困戶對扶貧干部績效考核的影響越大、扶貧干部不當行為問責力度越大,貧困戶的精準扶貧的滿意度越高,這一結論驗證了前文的假設。
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里,致貧原因分析準確度、幫扶措施選擇準確性、貧困戶信息更新速度、扶貧干部工作態度變量的系數均為正,說明其對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的影響為正。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中的系數為正,結合二者可知:致貧原因分析準確度、幫扶措施選擇準確性、貧困戶信息更新速度及扶貧干部工作態度對貧困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即致貧原因分析和幫扶措施選擇越準確、貧困戶信息更新越及時、扶貧干部移情性越強,貧困戶的滿意度越高,驗證了前文假設。
性別和政策知曉度因子沒有通過logistic回歸模型的顯著性檢驗,說明性別和政策知曉度因子所包含的貧困戶性別和政策知曉度變量對貧困戶滿意度沒有顯著影響。這與前文的假設矛盾,筆者通過調查發現以下原因:第一,該村貧困戶多為深度貧困,貧困戶最強的需求是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如食物和健康,所以男性和女性對精準扶貧的需求是一致的,只要食物和健康問題被解決,滿意度就會提高,所以性別對滿意度影響不顯著;第二,該村貧困人口的文化水平低,均為小學及以下,政策理解能力差,對政策的了解需求不強,對大部分貧困戶而言,政策怎么樣并不關心,能不能改善生活是關鍵,所以扶貧政策了解情況對貧困戶滿意度沒有顯著影響。
致貧原因因子沒有通過logistic回歸模型的顯著性檢驗,說明致貧原因因子所包含的致貧原因變量對貧困戶滿意度沒有顯著影響,與前文的假設矛盾。筆者通過調查發現原因:該村貧困戶因病致貧的比例大,因學和其他因素致貧的比例少,不能起到對照作用。
年齡及家庭人數因子里,年齡變量的系數為正,貧困人口數量變量系數為負,結合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中,年齡及家庭人數因子的回歸系數為正,可以推斷:第一,年齡對貧困戶的滿意度有正向影響,即貧困戶年齡越大,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越高,驗證了前文的假設。第二,貧困戶家庭人數對精準扶貧滿意度有負向影響,即貧困戶家庭人數越多,對精準扶貧的滿意度越低,與前文假設矛盾。筆者通過調查得知,潘家坨子村貧困戶家庭以兩人為主,人數多的家庭多為有高齡父母或者子女有缺陷影響婚嫁,這類家庭生活負擔重,該村幫扶措施杯水車薪,對其生活改善作用小,故滿意度低。
通過運用SPSS24.0軟件對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影響因素進行因子分析和二元logistic回歸分析,本文得出如下結論:第一,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是影響貧困戶精準扶貧滿意度的最關鍵的因素,當其解釋變量發生正向變化時,貧困戶滿意度提高。扶貧成效和扶貧干部因子主要由致貧原因分析準確度、幫扶措施選擇準確度、貧困戶信息更新速度和扶貧干部工作態度組成,四個變量對貧困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且影響程度由大到小依次為:幫扶措施選擇準確性、貧困戶信息更新速度、致貧原因分析準確度、扶貧干部工作態度。第二,貧困戶基本信息中,年齡及家庭人數因子對貧困戶滿意度有影響,且貧困戶年齡對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貧困戶家庭人數對其滿意度有負向影響,前者的影響大于后者。第三,精準扶貧工作程序正當因子對貧困戶滿意度有正向影響,其中通過扶貧干部介紹了解扶貧政策的貧困戶滿意度最高,貧困戶識別標準越明確、名額評議越民主、扶貧資金使用越透明、貧困戶對扶貧干部績效考核的影響越大、扶貧干部不當行為問責力度越大,貧困戶的精準扶貧的滿意度越高。各變量的影響程度由大到小依次為:扶貧資金使用透明度、評議過程民主程度、扶貧干部不當行為問責力度、貧困戶參與扶貧干部績效考核、政策了解渠道、識別標準明確度。
根據以上結論,可得到如下啟示:第一,當前的精準扶貧工作,要堅持貫徹“精準”原則,在準確分析貧困戶致貧原因的基礎上,為貧困戶定制幫扶方案,提高幫扶成效。第二,要加強對精準扶貧工作的監督,保證扶貧的工作流程規范化,并提高貧困戶在扶貧績效評價中的話語權。第三,要提高扶貧干部的工作積極性,密切干群聯系,使扶貧干部能及時了解貧困戶脫貧過程中的新情況并積極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