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
5月22日,是甲骨文900名被裁員工正式告別公司的日子。
位于中關村軟件園的甲骨文大廈一間會議室,一批一批的員工進進出出。他們需要在這天簽字確認離職,這樣他們才能順利拿到賠償。
5月10日,劉森在公司食堂匆匆吃完午飯,便和同事一起快步走向離甲骨文大廈不遠的中關村軟件園。他們懷里抱著一沓簡歷,準備去參加一場特別的招聘會。
這是一場由甲骨文與中關村軟件園牽頭、專門為近期甲骨文被裁員工所舉辦的招聘會,時間是當天的12點至14點。進入會場,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劉森曾經并肩的戰友。連續幾日的焦慮尚未拂去,大家依然焦慮和不安。
5月7日上午,甲骨文召開了面向全中國區的電話會議,正式通知裁員決定,裁減對象是甲骨文中國區研發中心,900多名員工成為首批裁員對象,其中有500人來自北京研發中心。甲骨文中國研發中心共有1600名員工。“雖然在甲骨文不到一年時間,但還是有著很深的感情。”劉森表示,“裁員決定讓人無奈,但這場招聘會還挺讓我們感動”。共有近400名甲骨文被裁員工參加了這次招聘會,華為、網易、聯想、美團、京東物流等上百家企業向他們提供了崗位,簡歷交互量達近1600份,通過初試的比例達40%以上,對口企業認為80%應聘人員都符合其崗位要求。
這幾年,IBM、微軟、亞馬遜等頭部外企頻頻發布裁員計劃,中國分公司成為重災區。這些理工科學霸曾經向往的明星雇主,再也不是他們的最佳選擇,他們走向了BAT(百度、阿里和騰訊),走向了中國本土科技企業,走向了創業潮。
曾幾何時,進入500強外資企業是一眾莘莘學子泛舟苦海之后的夢想港灣。寸土寸金的辦公地段、舒適高端的工作環境、完善的福利待遇、規章化的工作模式、中英文混雜的工作語言處處彰顯著其精英的身份。
但近幾年,外企光芒逐漸暗淡,老牌科技企業不斷縮減成本,上演裁員戲碼,中國分公司往往成為這些企業裁員名單中的第一位列。
早在2012年,IBM就開始陸續裁減中國區員工;在收購諾基亞后,微軟在2014年后便掀起了全球化的裁員浪潮,被收購的諾基亞設備與服務部門裁員1.25萬人,占裁員總數的70%,中國成為了重災區;2017年,芯片制造商新博通宣布裁掉中國DCD(data control division)部門所有員工……
對此,從事獵頭行業十幾年的李金強分析,這一切緣于市場價值規律的變化。2008年,在被取消超國民待遇后,外企在國內市場的競爭漸顯頹勢。究其背后的根源,則是大型外企的本地化服務交付效率低下,與市場需求變化速度脫節。此外,這些上一個時代的巨頭,在互聯網沖擊下,轉型時也傾向于用暴力裁員的方式來調轉企業大船沉重的舵頭。
外企日薄西山,本土互聯網科技企業則日漸崛起。
中國互聯網新貴更懂用戶、反應速度和交付效率更快,以及親民的性價比產品和服務,侵占了外企在國內的市場份額,虜獲了用戶的芳心。
危機感籠罩下的外企人,一批人留了下來,另一批人則選擇了適時順應時代。
拉勾網創始人、CEO許單單透露,拉勾網后臺數據顯示,2015年至2016年兩年間,出現了從外企跳槽到民企的高峰。
不過,2017年后,這種潮流逐步降溫。在許單單看來,和前幾年相比,如今本土互聯網企業的核心崗位所剩無幾,再想在本土互聯網企業中華麗轉型難度陡增。
許華是外企離職人員中積極擁抱改變的一員。2016年,他選擇離開工作6年的老牌外企,奔向了一家本土跨境電商企業從事研發管理工作。
此前,許華還曾有過短暫的創業經歷,他對互聯網狼性文化的公司并不排斥,這也令他很快地適應了本土互聯網企業高強度的工作狀態。“比較遺憾的是,陪伴家人的時間變少了。”許華表示。
許華坦言:“在外企的日子,工作和生活實現了平衡,待在外企的確很舒服,可危機感也如影隨形。”相比于之前在外企平均每天四五個小時的實際工作時長,目前的狀態讓許華倍感充實。
伴隨著“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口號,曾在日韓企業工作過10多年的崔娟也在多番忖度下,順勢踏入了創業大軍的洪流中。
崔娟表示:“離職時我本身年齡大了,不易得到滿意的offer,而且在外企工作了10多年,習慣了什么都按章程做事的工作方式,覺得自己無法適應本土特別是互聯網企業的工作氛圍,干脆就自己單干吧!”
在拉來了同樣從外企離職的好友后,崔娟利用多年的市場公關經驗,和朋友創立了一家公關公司。從之前外企的朝九晚五,到創業后手機每天24小時隨時待命,崔娟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創業艱辛,崔娟日日焦慮。盈利困難常常導致公司無法給員工正常發放工資,以至于招不到成熟優秀的員工,由此惡性循環,崔娟的公司僅僅經營了一年多后便慘淡收場。
回憶起那段創業的日子,崔娟表示疲憊不堪,并且無法兼顧家庭,尤其是孩子。她表示:“那時候公司里放著幾個床鋪,加班完就直接睡在那兒,半夜能回家都是一種奢侈。”
如今,崔娟選擇了保險行業。在她看來,這個行業足夠自由,工作量和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年紀大了,重心越來越放在家庭。作為一名母親,我希望能有足夠的時間陪伴孩子成長。”
在擁抱改變的外企人群中,一部分人成功轉型,另一部分在折戟本土科技、互聯網公司后又重回外企的懷抱。
許華身邊就有鮮活的例子。他的多位前同事從外企跳到BAT等大型互聯網公司后無法適應,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外企,即便這些互聯網企業給他們開出了近雙倍的薪水。
“外企人看重時薪,他們不想做‘年薪上的富人,時薪上的窮人。而這歸根結底還是個人適應性的問題。”許單單直言,很多外企人是用不適應民企思維來給自己的失敗找借口而已。
此外,獵頭李金強分析,在跨國企業工作的經理人,若是核心崗位的人選,即使被裁員后也備受市場追捧;相反,那些僅僅做些低附加值工作的職員,在就業市場上則會比較被動。
因為,在舒適的外企高墻外,本土民營企業、新興互聯網科技企業正在舍命狂奔。國內大廠在對人才的吸引力方面,并不遜于外企甚至遠遠超越。
不過,對于目前網上有關甲骨文工程師的言論,劉森并不認同。
劉森解釋,甲骨文雖然沒有像互聯網公司那樣強制996加班,但身邊的同事很多都將工作帶回家。“有時候我晚上11點鐘上線工作,會發現同事們也在線上。”
“眼下的就業大環境并不樂觀,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比較困難。”劉森眉頭一皺。
(應受訪者要求,劉森、許華、崔娟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