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撫養孩子的父母能否獲得子女贍養?

桂芳芳 張溫文

榮獲第91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的影片《何以為家》，上映后獲得了廣泛關注。

影片講述的是一個12歲的黎巴嫩小男孩贊恩的故事。贊恩出身貧寒，與父母和5個兄弟姐妹擠在一間破舊的房子里。他沒法讀書，還要靠打零工和販賣果汁來貼補家用，即使這樣，換來的依舊是父母的辱罵和毆打。

后來，贊恩把父母告上了法庭。他狀告父母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卻沒有做出父母應該有的樣子，沒能好好撫養子女，讓他們無法擁有健康的環境和應有的關愛。

雖然這部電影講述的故事發生在國外，但不盡撫養義務的父母在中國同樣存在。

那么，像贊恩這樣沒有獲得父母撫養的孩子，在父母年老后還需要履行贍養義務嗎？

讓我們通過幾則案例來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生父多年未撫養，年老后能否主張贍養費

米先生和黃女士在20世紀90年代結婚，婚后生育了一對兒女。孩子出生后，米先生便去了外地工作，除了偶爾打電話，很少回家，也沒有給過家里經濟上的支持。多年來，家庭責任都是由黃女士一人承擔。后來，米先生連基本的問候也沒有了，逐漸和妻兒失去了聯系。黃女士一人照顧兩個孩子，還要負擔米先生父母的養老。

2013年，米先生終于從外地回到了家鄉。獨自照顧家庭的黃女士沒想到，多年的等待換來的是一紙離婚協議。離婚后的米先生并沒有再婚，幾年之后，他的身體出了問題，看病花了很多錢，之前的積蓄很快用光。于是，他把自己的一對兒女告上法庭，要求他們支付自己的醫療費及今后的贍養費。

對此，米先生的子女非常不解，父親從來沒有盡過撫養義務，甚至連面也沒有見過幾次，怎么能要求自己贍養呢？于是，他們拒絕了父親的要求。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法院最終判決，米先生的兩個子女需要平均分攤米先生的醫療費及今后的贍養費。

這個案例令很多人困惑，為什么父母對子女沒有盡到撫養義務，還有權要求子女贍養？這是因為，撫養義務和贍養義務都屬于法定義務，父母有沒有撫養子女和子女要不要贍養父母屬于兩個不同的法律關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二十一條的規定：“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子女對父母有贍養扶助的義務。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有要求父母付給撫養費的權利。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給贍養費的權利?！?/p>

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十九條規定：“贍養人不得以放棄繼承權或者其他理由，拒絕履行贍養義務。贍養人不履行贍養義務，老年人有要求贍養人付給贍養費等權利?！彼裕紫壬膬号芙^贍養老人的想法在感情上可以理解，但不符合法律規定。贍養老人是一種法定義務，不以父母是否撫養為前提。

有了養父母，要不要贍養生父母

通過上面的案例可以看到，不論父母有沒有撫養孩子，孩子都要履行贍養義務。在現實中，有沒有例外情況呢？讓我們來看這樣一則案例。

小思是家里的第三個孩子，在他兩歲的時候，因為經濟原因，父母實在無法撫養，就把他送養給了別人。養父母與小思辦理了合法收養手續，并給予他悉心照料。小思大學畢業后，有了一份收入可觀的工作，雖然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但對養父母如同親生父母一般贍養照顧。

就在生活風平浪靜的時候，小思的親生父母突然找上門，他們聽說小思事業有成，便希望他每月能給自己支付一筆生活費，而小思的兩個親哥哥因為嗜賭欠下巨額債務，也希望小思能出手相助。聽到這些要求，小思非常生氣，他覺得親生父母從來沒有撫養過自己，如今卻要求自己履行贍養義務實在是過分。那么，小思親生父母的主張能不能和前文中的米先生一樣，獲得法律的支持呢？

根據我國收養法第二十三條的規定“自收養關系成立之日起，養父母與養子女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適用法律關于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定;養子女與養父母的近親屬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適用法律關于子女與父母的近親屬關系的規定。養子女與生父母及其他近親屬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因收養關系的成立而消除?！毙∷己宛B父母的收養關系是合法有效的，從法律上來說，與生父母已經沒有了父母子女關系，因此沒有贍養生父母的義務。

養父母和養子女因為法律的保護，變得和生父母子女一樣。這也是生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子女不用履行贍養義務的例外情況。當然，法律也不阻止養子女贍養生父母的行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十九條就規定：“被收養人對養父母盡了贍養義務，同時又對生父母扶養較多的，除可依《繼承法》第十條的規定繼承養父母的遺產外，還可依《繼承法》第十四條的規定分得生父母適當的遺產?！?/p>

在這里需要提醒的是，收養關系需要進行相關登記才能成為合法的收養關系。如果沒有正式登記形成合法收養關系，養子女可能還是會面臨贍養生父母的義務。

父母不撫養子女，子女該怎么辦

通過前文，我們已經知道，即使父母不履行撫養義務，除非有合法的養父母，否則子女仍然要承擔贍養義務。

從感情上出發，要求沒有被撫養的孩子盡贍養義務，很難被接受，因此，為了避免此類情況發生，應當在父母不撫養孩子時就做好相應的維權預防工作。很多人以為，只有在父母離婚后，一方不撫養子女時才可以主張撫養費用的支付，在婚內是不能這樣主張的。事實真的如此嗎？

當然不是，根據《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三條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父母雙方或者一方拒不履行撫養子女義務，未成年或者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請求支付撫養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這直接為孩子尋求救濟提供了法律依據。當父母還沒有離婚，一方或者雙方不履行撫養義務，可以向親友或居委會、村委會等基層組織尋求幫助，也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訴，法律是最后的救濟途徑，法律武器也是最有力的維權方式，可以保證當事人的權利不被侵害。

不論是婚生子女還是非婚生子女，父母的撫養義務都是不變的，只要一方不履行撫養義務，未成年的子女就能夠主張撫養費，撫養費的多少會根據父母的收入、孩子的現實需要來進行確認。當然，等父母年邁時，子女贍養老人也是應該履行的法律義務。

法律是最低限度的道德，當需要用法律來維系支離破碎的親情時，為人父母的人，是不是應該有所思考？根據真實故事改編的《何以為家》是尖銳的，但它又是柔軟的。它尖銳地指出了很多社會問題，但又具有人文主義關懷。法律工作也是尖銳又柔軟的，它能尖銳地讓不負責任的父母承擔責任，又能柔軟地為無助的孩子提供幫助。父母做好父母，子女做好子女，權利義務對等，才是家庭幸福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