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孫之父在欲海漂流

尚偉

因寫出《魯濱孫漂流記》而成名之前，笛福是個見錢眼開的混子，終日胡鬧，時人都說：“這個家伙的媽媽是水銀、爸爸是魔鬼。”氣急敗壞的咒罵中帶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笛福生于小資家庭，做過油燭商人的父親一直為他灌輸“金錢至上”的觀念，教育他要與貧困斗爭到底。笛福確實沒辜負父親的期望，他從小就不安于現狀，與庸常生活廝打得難解難分。

笛福一度受到基督教的吸引，曾試圖做個牧師，但他很快承認自己并不適合這個清心寡欲的職位，他對金錢的欲望遠勝對宗教的信仰。他小打小鬧地做起生意，賣過襪子、煙酒、布匹等，結果因胃口太大而賠得一塌糊涂。后來他因欠債太多而被指控，他為了維護聲譽而撰文辯白，發現自己的文筆還行，從此走上寫作之路。

當寫作由業余愛好變為正式職業，他開始販賣一種新的商品——思想。他到處演講，攻擊英國法律、反對封建專制、要求開明治政。面對聽眾狂熱的崇拜，笛福很是自得，從此投身政壇，把自己剛冒出頭的寫作欲望給掐滅了。笛福還出版了一本小冊子《消滅不同教派的捷徑》來維護不信國教的英國人、諷刺政府的宗教政策，英國國會對此大為惱火，要將他逮捕法辦。笛福得到消息后趕緊開溜，隱姓埋名地東躲西藏。國會懸賞50英鎊尋他的下落，笛福搖頭嘆氣，對朋友說： “為了那50英鎊，我真想親手舉報自己！”

笛福還是沒能逃脫，他被抓后戴枷示眾了三天。誰知他天生是個人來瘋，一看到圍觀的人群就興奮不已，表演欲瞬間膨脹，把受刑之地當作演講的場所，對政府大罵一通。圍觀群眾見有好戲可看，居然一路追隨，不僅沒向他扔臭雞蛋，反而歡呼著把花環套在他的脖頸上，那陣勢倒像迎接一位凱旋的英雄。

然而笛福并不是什么大義凜然的英雄，在牢里過了幾天清苦日子，他就熬不住了，暗中與一個臭名昭著的國務大臣做了交易，他幫笛福出獄，笛福則為他出謀劃策，寫出各種顛倒是非的洗白文章。出獄后，由于經營不善，笛福再次面臨破產的困境，他的靈魂愈發不值錢了，開始充當政府的情報機要人員，專門到全國各地旅行，探聽民眾口實、搜羅反動行徑。從英雄到反派的轉換，笛福完成得如此心安理得。他奉命來到蘇格蘭時，戲劇化的一幕出現了——曾向他鮮花的民眾圍住他的住所，紛紛投擲石頭，高喊： “打倒間諜分子！”笛福只得從后門落荒而逃，但還是挨了幾記悶棍。

賣過商品、搞過政治、探過情報，年近六十的笛福終于想過安穩日子了，這才拾起早年丟掉的繆斯之筆，開始創作小說。他已飽經沉浮，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素材，所以寫起人性信手拈來，那些奸邪角色身上也有他的影子，諷刺一針見血，像是某種懺悔。他在生命的最后10年迎來自己的黃金時代，佳作迭出。

然而，笛福終是沒能戒掉貪欲。拿到稿費后，他又把身家財產用于投資，渴望實現黃金大夢，卻再次虧蝕一空。后來笛福總算干了一件聰明的事——把自己的破產經歷寫成一本《商人手冊》，說： “希望年輕人醒悟早些。”

畢生追逐金錢、熱衷胡鬧的笛福，最終卻在貧苦和寂寞之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