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曉暉
又是一年清明節。
四月的鄂西北,一片金黃。思念親友的情緒與濃郁的菜花一起散漫開來,氤氳在鄂西北的青山綠水之間,鋪排出一幅歷久彌新的鄉村圖畫。
這里是油菜坡,是著名作家曉蘇的故鄉。曉蘇出生于歷史文化底蘊深厚、人杰地靈的保康。我是第一次來保康縣,見到曉蘇卻是第二次了。去年五月,受竹山文友相邀,在上庸古鎮聆聽曉蘇的文學講座。曉蘇講課深入淺出、抽絲剝繭、風趣幽默,聽者時而會意一笑,時而鼓掌共鳴。曉蘇和藹可親,易于接近,讓我感受到他那集儒雅、平和、博識于一身的個人魅力。
看過曉蘇的著作者都知道,他的小說里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個地名,就是油菜坡。我很好奇,油菜坡是否與曉蘇筆下的人物一樣,也是虛構的地名?但當我們第二天趕往店埡鎮,來到蘇氏家族舉辦的清明大會現場后,就否定了我的懷疑。大會現場的會標上,寫著“油菜坡蘇系家族2019年清明大會”。我在停車附近的一戶周姓農家里,與主人談話了解到,這個村是望糧山村,蘇家祖墳所在的山坡被當地人叫作油菜坡。由此可以肯定,作家曉蘇筆下的油菜坡就是他心中故鄉的代名詞,他是懷著對故鄉深切的思念而寫作的。曉蘇的家鄉情如泉水,汩汩流淌,沁著油菜坡的花香,溢出了望糧山,流向了漢水長江,匯入了深邃的大海,泛波激蕩在異國彼岸。從鄉村出發,尋覓異樣的城市風景,再回顧和守望故鄉,鄉村與城市在曉蘇的筆下輪回呈現。這是不是曉蘇的油菜坡之旅,抑或是油菜坡情節呢?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天。站在油菜坡,居高臨下,遠山如黛,四周金黃與新綠交替。我們沿著一條水泥路前進,經過一片樹林,視野開闊起來,水泥路向左蜿蜒,一棟瓦房子連著一塊文化廣場出現在我們眼前。路兩邊桃樹林立,桃花燦爛,如迎賓美女列隊歡迎。我們還在欣賞桃花,卻聽到一陣夾雜著笙管、喇叭、鼓點的民間樂器聲傳來。走下去一看,原來是一支著紅衣、戴紅帽的老年樂隊在演奏,迎接族人和嘉賓的到來。老人、小孩,男人、女人,年輕姑娘與帥小伙,一家又一家,一群又一群,在蘇氏文化廣場里自由活動,與親人說話,與族人分享,訴說著彼此關懷,鄉音中透著愉悅。這是一次熱鬧而溫馨的家族盛會。每個人都是為了春天的相約而來,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的夢而來。

油菜坡蘇系家族的清明大會自2012年舉行首屆以來,從無間斷,已經八年了。如往常一樣,2019年的大會依次舉行了祭祖儀式,議事會作上年度工作報告,財務收支報告,表彰優秀人物和點評負面人物等核心節目。我仔細聽了報告所作的負面人物批評,那是點名道姓,一針見血,不留面情的,即使如我般族外之人,也深深為這些人的那些事所汗顏。
蘇系家族清明大會還有一個特別之處,就是在常規節目中間,穿插了一些代表講話、族胞發言、文藝表演等,既活躍了氣氛,又彰顯了地方文化特色。文藝節目很豐富,有歌手演唱、小品、嗩吶獨奏、方言脫口秀、詩文朗誦,在往年還有戲劇、快板、評彈等節目。我應保康女作家高明英邀請,一起朗誦了她的詩歌《又是一年清明節》。高明英的詩歌很感人。雖然我的普通話不標準,但我真情投入,用心領悟著詩歌里深厚綿延的思念和向往美好的振奮之情。
祭祖儀式是清明大會的重頭戲。家族議事會會長負責司祭,選派三名代表舉高香領頭,樂器班子隨后,族人按輩分年齡排序,從大會現場移步,前往祖墳祭祀。蘇系開山祖蘇必剛,祖籍荊門,于清朝初期遷至此地,至今已傳十二代,曉蘇是油菜坡蘇系家族第十一代傳人。
在司祭指揮下,蘇氏族人大人小孩兩百余人,面向祖墳排列靜立,三名代表舉香于前。司祭宣布祭祀開始,樂隊喇叭手仰天吹號,號聲悲咽,山野肅穆。三名代表長跪墳前,叩拜三下,敬三炷香。隨后,司祭號令全體族人,向祖先三鞠躬。這一鞠躬,遙寄著對祖先的悠悠思念,再鞠躬,感恩祖先的艱苦創業,又鞠躬,牢記祖先同根同脈、同心同德的遺訓。祭祀完畢,族人重回大會現場,繼續其他議程。我隨其他客人一起觀摩了祭祀過程。這時,我看見曉蘇還站立在原地,似乎在默默沉思,然后向前慢慢走了幾步,跪伏于墳前,一下,兩下,三下,深磕了三次。從集體鞠躬,到伏地磕頭,體現了曉蘇對祖先的敬仰,體現了他不忘來處和傳承孝道的根本理念。
大會結束后,蘇姓同胞在文化廣場聚餐,共敘家族史話,展望家族未來。油菜坡清明大會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蘇姓族人,凝聚了共識,傳承了家族血脈,彰顯了家族文化。
油菜坡之旅,讓我見證了一個家族的血脈傳承和凝聚的力量,讓我觸摸到鄂西北地域文化的脈絡。為此,我從鄂西北的西北邊向油菜坡致敬,祝福油菜坡的明天如春天般溫暖,如春天般美麗,如春天般滋滋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