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共同體

馬步升

中國的大一統格局保持數千年，其間雖有分有合，但合始終為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合的動力，最終都會成為主導性力量。究其根本原因，在于兩個大工程。

一個大工程是長城。長城最初為純粹的防御性戰略工程。事實上，長城防線曾被無數次突破，并未阻止塞外健兒“鞭打”中原，飲馬江河。因此，不斷有人質疑其用處何在。但這只是看到了物質的長城，人們忽視的恰恰是精神的長城。經過長城幾千年的訓誡，長城漸漸變為一條精神防線，且堅不可摧。多年前，我在徒步考察長城時發現，寒衣節時，長城內外居民哪怕同為一村，乃至一個家族，住在外側的人是不送寒衣的，而住在內側的人必送寒衣。大約是送寒衣習俗源于內地人為自家筑長城親人而送，而外側的是被防御對象，時當秋冬交替之際，長城線上寒風如刀，而我為此驚悚莫名：人們原來在一道土墻面前會生出如此重大自覺。也因此，長城是一條文化心理分界線。如今，長城內外已無分別，但這是經過數百年磨合才完成的，完成的是一個中國人的文化共同體。

第二個大工程是大運河。大運河溝通五大水系，將中原核心區用一條水捆綁在一起。運河通暢則一榮俱榮，運河阻斷則一損俱損。猶如一根動脈血管，一處阻塞，全身癱瘓。運河是一條利益輸送線，是一條利益互通線，中原核心區的每個人都是運河的利益攸關方。

運河造就國力，國力強，則筑長城，長城固，則進退有據，則向外開拓。因此，長城的功用在于固，固其筋骨，固其文化向心力，最終締結為一個牢固的文化共同體。運河的功用在于通，通其血脈，通其利益，最終糾合為一個利益共同體。

兩個共同體，東西南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