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是朋友

莫小米

20世紀60年代，僻靜的小山村，兩個男孩一起下河上樹，一起上學，一起長大，性情投緣。

進入青壯年，正值改革開放的好年景，不像父輩刨土坷垃一條路了，趙家男孩學了油漆工，韓家男孩學了木工。兩人的活計需要去外村外鄉，恰好又是上下道工序，經常搭配著干活。

都成家了，想著多賺點錢。小村子家家戶戶都種油菜，離村子最近的榨油廠在20里路外，往返需要兩三天。哥兒倆合計，不如開個榨油廠吧。

榨油廠的生意日漸紅火，最忙的時候一天要加工2000多斤油菜籽，兩對夫婦四個人輪番上陣，24小時不休息。利潤兩家平分，收入可觀。榨油廠的規模越做越大，幾年后換了臺大榨油機，又重新修建了廠房。

本想著兄弟倆攜手奔好日子，誰想風云突變，老趙的妻子被查出胃癌，不到一年就離世了。彼時趙家小兒子才三歲多。老趙痛失愛妻，夜半無人時常找老韓喝悶酒。妻子去世三年后，突然有一天，老趙在房間里突發心梗。

等老韓趕到醫院，老趙卻已經去世了。那是21世紀初，當時的趙家除了年邁的爺爺奶奶，還剩下兩個兒子。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那一刻，老韓默默許下承諾，要像父親一樣照顧兩個孩子，像兒子一樣贍養朋友的父母。

后面的事情，是老趙的兒子敘述的：爸爸去了，新學期照樣要開學。老趙的兒子起床，出門就看到了韓叔，摩托上捆著一堆東西，被子、臉盆和水壺。孩子恍惚中感覺好像是爸爸又回來了。

有天他怯怯地給韓叔打電話，說學校開家長會了，但奶奶身體不好去不了。老韓說：“不用找奶奶，以后你的家長會都我去。”

畢業后的趙家大兒子工作了，大年三十加班到很晚，鎮上到村子的車已經沒有了。孩子給韓叔打電話，風雪除夕，老韓筷子一放，開摩托去20公里外接孩子，趙家大兒子坐在摩托車后座上，頭靠在老韓濕冷的棉襖上，心里念著，這是我爸爸。

趙家大兒子娶妻，老韓出錢，弄圖紙、找工人、選材料、監工、驗收，一手操辦婚房。

榨油廠的分紅，年年分給趙家，一分不少。

大家都說老韓做的是好人好事。只有老韓心里知道，朋友之間，我心安，你也心安。你若不孤單，我也不會孤單。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可以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