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時如狗

毛利

我打算買房了，而且打算買的房子，是在鄉下，還是在我出生地大約5千米范圍內的地方。開始看房的時候，城里的朋友聽說了，一口氣翻十個大白眼：鄉下的房子，有什么好買的？

是啊，只有到了買房的關口，我才知道自己是個百分百的純血鄉下人，這么多年喝的咖啡，吃的面包，咽下去的沙拉，都沒有改變我。我想要一套鄉下的房子，周圍最好有一點自己的地，夏天的時候，可以搭一個絲瓜棚，門前再種幾棵高高的香樟樹。

冒出這個庸俗的想法后，我媽最開心了。她說她看中了一套房子，價格還算不錯，那塊地真的很大。我和小陳跑去看，房子周圍果然有一大塊地，一半澆水泥，一半種菜花，房里沒有人，荒廢已久，窗戶快要掉下來，門看著也有點歪。我看完覺得很心酸，打算花一大筆錢來買的房子，看起來好像稍微動動就塌了。

我們又去看了另外好幾處房子，看來看去，終于看上了中意的小區。

我媽非常熱情地去看了小區，忽然兩眼一亮說：“這是我娘家宅基地對面的房子，你記不記得？門口這條河，當年你外婆在里面種菱。”本來她沒進去看前，我覺得這里的房子什么都好，只有“貴”這一個缺點。她進來后，走來走去，拼命地尋找童年的記憶。看中一套河邊的房子，靠河有塊大綠地，她搖頭說：“不行，那里以前靠河都是一排排的墳地。”小陳在旁邊倔強地說：“墳地也沒什么，不信就行。”

這時我已經是一個脆弱又庸俗的中年人了，墳地當然不行。再一看，兩條河在門口交匯，也不行，只有極具膽識的富豪，才能壓住這樣的風水。

中年人的特點是迷信，還有一個特點是怕事。有一套房子，很好，有兩個朝南的房間，價格竟然也不貴。沈女士走上陽臺，忽然驚聲尖叫：這前面不是一個配電站嗎？！

中介急忙跑上來：“阿姨，沒事的，肯定沒有影響。”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關鍵問題，這么好的房子，為什么沒人買？就像很多女青年相親相到30多歲，性格穩重、風趣幽默、多金又體面的男士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30多了為什么還沒結婚？沒道理讓我占這個大便宜啊。

看了六套房子，在六套毛坯房里走來走去，每走一步，都是夢想的啟程。看，這里是臥室，這里是書房，這里有一個大廚房……來了三次小區，最后一次，把小孩也帶來，同樣走了一遍，希望他眼明心亮，告訴我這邊風水咋樣。

我要買房了，但看中的房子跟手里的錢總是差了那么一截，去年是這樣，今年也是這樣。我第一步先折算資產，第二步逼問所有近親：你有多少錢啊？親戚們都沒錢，有錢早就買了房子，一套又一套的房子。

如果有個有錢且闊達的朋友該多好，只要借點錢周轉一下就好了。昨天有個久不聯絡的朋友，忽然跟我微信上瞎聊了幾句，我竟然在內心琢磨，是不是該問他借點錢？躊躇良久，沒有說。想到好幾年前，我買房，跟一個單身朋友借了十萬塊，說好一個月貸款一下來就還他。從此，我每天去看自己的銀行賬戶，看那筆貸款到了沒有。三十天了，貸款還沒到，說可能還要十天，我如喪考妣般去跟朋友說：“能不能再多等一星期？”朋友說“好啊”。我倒是惴惴了很久。

一買房，注定就要像狗一樣，夾著尾巴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