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香港電影表演觀念的思考

徐萌

拍戲多年，參與了眾多電影的拍攝工作，對影視演員的表演觀念頗有感觸，下面就以幾個香港電影演員為例，淺顯的論述一下自己的觀點和看法。

香港曾是一個被英國統治一百年的殖民地小國。其經濟和社會發展早在八十年代就達到能與世界先進國家抗衡的現代水準，并與臺灣，韓國，新加坡等國一齊躋身于“亞洲四小龍”。由于其自身特定的歷史條件，它逃脫了中國近代史上數次戰爭的蹂躪，又不受任何政治形態的鉗制，使其題材可以靈活多變，其形式可以自由選擇，其制作可以遵循商業規律，因而它的影片往往是中國特色的國際熱點的雙重變奏。粗略的分析其歷史背景，使我們感到香港電影的繁榮，首先在于它有一個多元并存的創作格局，而在這多元化的格局中必然會造就出一批多元化的具有不同表演風格的，觀眾認可的電影明星。

香港著名演員蕭芳芳，在許鞍華導演的電影《女人四十》中，扮演一名人到中年的香港婦女，面對家庭和工作的壓力，是如何應付和排除困境的，請看以下電影中的場景片段：在電影《女人四十》癡呆的公公“半夜掃射日本敵機”那場戲中，癡呆公公病情發作，吵的四鄰不安，聰明的兒媳阿娥（蕭芳芳扮演）機智的跳上房頂，裝作同機戰友，連哄帶騙勸說公公快進防空洞躲避炸彈，這才解了圍。在這場戲中，蕭芳芳大膽運用自己嫻熟自然的表演，與扮演公公的老演員喬宏一起，將此段戲中兒媳隨機應變的機智表現得不溫不火，恰到好處地起到了襯托影片人物形象的作用。

中秋晚會上，阿娥與丈夫一邊跳舞，一邊唱著青春舞曲，此時的阿娥一掃往日的晦氣，痛苦，陰暗，臉上充滿著活潑，祥和的生活氣息。真切的表現了人到中年，面對已逝去青春歲月的懷念之情。臺上，當阿娥在涼臺收衣服時，看到婆婆在世時穿過的衣服，又想起自己現實的處境，不禁大聲痛哭起來。生活的重擔使她心力交瘁，哭聲凄切哀婉，久久不能停止。蕭芳芳準確地把握住了這種人生復雜的情緒爆發點，使觀眾在不自覺中一同進入阿娥的角色。在接癡呆公公從養老院回來的途中，當癡呆公公望著滿天飄舞的“白絮”，忘情地喊道：“下雪了，下雪了”，此時跟在身后的阿娥被公公那種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人生向上的精神深深打動了！蕭芳芳不露痕跡的通過面部，眼部，嘴角細微的表情，成功的把握住阿娥此時百感交集的復雜心情，并堅定了自己一定要陪公公走完最后一段人生路的信念。此外，《女人四十》中還有許多生活場景，阿娥買菜，做家務，阿娥服侍公公等。蕭芳芳以她從容不迫細膩及高度生活化的表演，將觀眾帶進阿娥的生活空間和感情世界。蕭芳芳憑借此片獲得四十五屆柏林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

在香港導演爾冬升導演的愛情文藝片《新不了情》中，香港小姐出身的袁詠儀，在劇中因成功扮演了一位身患癌癥的少女，而榮登當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寶座。在劇中她扮演一個雖患骨癌，卻對未來生活有著無限向往的一個美麗少女。這個女孩通過自己的一言一行，默默地感化因一時的挫折，就對人生灰心喪氣，對事業萎靡不振的男朋友阿杰。一大清早，阿敏（袁詠儀扮演）不顧一切地站在樓下天井，向樓上大聲地叫喊著阿杰（劉青云扮演）起床；與阿杰逛街時，帶其吃街邊糕點，并且一下還要兩個；香港山頂上，阿敏以自己的親身體驗開導阿杰當碰到困難時，用笑聲去解脫自己。二人哈哈發出的笑聲，回響在山中，強有力的震撼著觀眾。當女主人公阿敏生命垂危地躺在醫院病床上時，袁詠儀用自己那蒼白，消瘦的面部表情，通過那雙無瑕，清澈的大眼睛，凄慘，哀怨地望著男朋友阿杰，似乎在訴說著什么，把一個美麗少女即將要離開人世間的對生活，對社會，對世界的那種遺戀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袁詠儀并未受過專業的表演訓練，但她卻以自身的良好氣質和本色表演，成功地將一位身患絕癥的少女，演繹的樂觀自然，純情感人，予人一種耳目一新的脫俗印象。

香港歌壇四大天王之一黎明，自己本身就是從北京移民到香港的新一代大陸移民。電影《甜蜜蜜》以八十年代風靡港臺的歌星鄧麗君的情結為貫穿線，講述了一對來自大陸的男女青年，在香港生活，奮斗的愛情故事。來自大陸的黎小軍（黎明扮演），面對香港的提款機和麥當勞，黎明的表演樸素無華，把剛來香港這個繁華世界的內地人此時漂泊，孤獨及內地小農的心態，真實可信地呈現在觀眾面前。在鄧麗君“再見，我的愛人”的歌聲中，一對昔時的戀人壓抑著自己強烈的感情，勉強告別。無意中李翹（張曼玉扮演）摁響了車上的汽笛，小軍回身返回，二人在車窗口擁吻。在此段戲中，黎明和張曼玉牢牢地把握住自己的情緒爆發點，表現沉穩，含蓄，用無痕跡的感情交流，牢牢地扣住了觀眾的心扉，并為影片結尾劇情的發展，埋下了演員爆發情感張力的契機。十年后紐約街頭，二人因鄧麗君情緣，再次不期而遇。歷經種種磨難，終于重逢，李翹望著小軍，小軍望著李翹。且不說張曼玉的演技，早已到了足以應付最具挑戰性角色的階段，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即使她小小嘴部的動作，都傳達出內心的震驚。而黎明在有節制的控制著自己的表演節奏后，這對戀人終于在鄧麗君“甜蜜蜜”的歌聲中，相擁在一起。正如電影《甜蜜蜜》的導演陳可辛說：黎明的身份與影片中小軍是分不開的，在影片中更多的是他在演藝一段自己的歷史。

綜上所述，由于香港地域文化及商業運作上種種特點，香港演員的表演風格大多都是在貼近生活的同時，在導演和劇中規定情境的輔助下，來賦予角色以內在的張力，并以自然取勝，創造出一個個豐滿，立體，富有個性的人物形象。無論是武打動作片的英雄成龍，還是被譽為香港鬼才導演徐克的《倩女幽魂》中的女鬼聶小倩（王祖賢扮演），其表演風格都是以人的自身本色條件為主，并再帶有明顯的現代社會審美意識和極強的商業運作模式的同時，去演繹、發展、擴大。

曾執導過電影《香魂女》《黑駿馬》《本命年》等國際獲獎影片的謝飛導演說過：“電影藝術的逼真性的特性造成電影中表演以‘天然型的演員的‘無意識表演最為光彩，最有魅力。即電影表演是以最本色表演為主的表演藝術”。況且電影的最大秘密就在于被分割的空間通過剪輯重新組合起來，電影銀幕的影像呈現給我們的是“物質現實的復原”本性，因此要求電影演員只能作為人的存在，并且以自身的氣質生活在銀幕上，讓觀眾去關心，求認可。

在快節奏的當今社會中，在疲憊的奮力地干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人們觀看影視作品時，已不在試圖接受戲劇的或是那種形而上的永恒教化式的表演觀念，只想讓疲憊的大腦通過屏幕上虛幻的各種類型人物，滿足或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和欲望。而這些香港演員通過自身的氣質條件，那種無拘無束如魚得水及貼近原生態生活的自然表演風格和狀態，是值得我們借鑒和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