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帶

林羊

舞臺、銀幕、熒屏為什么都是四方形？四方的世界就通過這些媒介融聚在你的眼前。四方拓展了我們的視野。在戲劇和影視的海洋中，我們更深入理解本期主題的意蘊，并以文字之抽象來再現視覺的沖擊。

你好，之華

導演：巖井俊二

編劇：巖井俊二

主演：周迅/秦昊/杜江/張子楓/鄧恩熙

上映日期：2018-11-09

片長：114分鐘

在電影《你好，之華》中，第一個鏡頭對著一個色調清冷的房間，我們看到的是一場葬禮。周迅飾演的之華是之南的妹妹，周迅除去印象中精靈的模樣，經過歲月雕刻的臉龐變得更有真實生活的質感。她代替姐姐之南參加三十周年同學會，在同學會上重遇了當年的同學尹川，這場重逢產生的能量，蔓延了整個冬天。這個家族里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它的影響，各自展開自己的故事。過去與現實交織，讓記憶在不斷涌現的書信、小說中回暖，之南生前的秘密也隨之被一點一點揭開。

姐姐之南是青春歲月里理所應當的主角。影片中她卻被虛寫，被處理得像影子，在電影中從未出現過。妹妹之華則是一直以來的配角，故事里曾是姐姐的影子，卻被實寫。之華可愛，純良，有一點恰到好處的狡黠。過著既有快樂又有爭執的普通生活。以姐姐之南的葬禮作為開頭，講的是妹妹之華的生活，《你好，之華》整體結構是姐妹兩人性格與命運的一段互文。她們或許根本就是一個人的兩面。

這個故事還有另外一條線，來自張子楓飾演的少女之華和之華的女兒颯然，以及鄧恩熙飾演的少女之南和之南的女兒睦睦，少女們使得過去的記憶與現在相重疊。在這交會的時刻塵封的記憶也開始有了溫熱。

這部電影是日本導演巖井俊二所執導的第一部華語電影，巖井俊二總在電影里記錄青春、朦朧的詩意、淡淡的情愫以及錯過的美好。在其經典作品《情書》和《四月物語》中，我們看到的都是關于錯過的故事，仿佛錯過讓記憶里那些原本孤單的青春、遺憾，變得更為雋永。

在電影《你好，之華》中，我們看到的仍舊是這些熟悉的元素。巖井俊二將故事搬到了我們所熟悉的環境中，但我想無論故事在何時何地發生。獨屬于青春的感動卻無法改變。如果說所擁有的快樂是明亮的，所感受到的痛苦是陰暗的，那么這個世界也還有一隅是給那些夾在快樂與痛苦之間的隋緒的，它或許是灰色的。每個人心底都會有這樣的灰色地帶，它無法用明確的情緒劃分，巖井俊二的電影總是在描寫這種內心的灰色地帶。

電影《你好，之華》中，周迅所飾演的之華開始偷偷寫信的時候，也慢慢揭示出自己少女時期的際遇：姐姐之南是學生會會長，美麗大方，是矚目的焦點，之華一直活在姐姐的光環之下。少女之華借口幫忙送信給姐姐之南來接近喜歡的男生，只能在信上傳遞自己的心情，而多年之后，她仍通過偷偷寫信來打探少年現在的情況，自己是否也存在于他的回憶之中。之華是內向的，她不擅長在公共場所說話，但她會給尹川寫信，把自己日常里的歡愉和難受事無巨細地告訴他，卻不留地址。在寫信的時刻，她還是那個暗戀尹川的十多歲的女孩。在寫信的時候。她可以懷著期盼躲在自己的灰色地帶。巖井俊二選擇再次用信來承載青春里有關惆悵和惋惜的東西。

而關于姐姐之南，她后來的際遇則顯得更加苦澀。她遇到了一個錯誤的人。展開了一段錯誤的人生，最后她選擇告別這個世界。電影中令人感嘆的一段情節是，尹川回到過去的中學，偶遇睦睦和颯然。兩個小女孩知道尹川，她們和尹川聊起了之南，聊起了尹川為之南寫的小說。之南的女兒睦睦對尹川說：“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以前過得很苦，但我相信用我媽媽名字寫小說的人，總有一天會來帶我們走。雖然你現在才來，但我知道要是媽媽泉下有知，也一定會很開心的。”在變成大人后，我們的生活里充滿了錯過和遺憾。即便是與過去重逢，我們也知道那些錯過無法彌補。之華的痛楚、之南的自殺，都是錯過。它們最終既化為一道道訴滿失落的漣漪，又化作漫長冬日里的一點暖陽。所經歷的這些錯過和遺憾，也藏在內心的灰色地帶，等待某一天我們再次與它相遇，那些快樂與痛苦會提煉、升華，變得更為純粹。

在電影中反復出現的一段演講詞。是少女之南在畢業典禮上的發言，我很喜歡其中一段：

我們在場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走在自己獨特的人生道路上。也許有的人能實現夢想。也許有的人不能。人生有艱難的時候，也有痛苦的時候。在那樣的時候，我相信我們一定都會想起這個地方。這個讓我們覺得自己夢想還有無限可能的地方。這個讓我們所有人都平等、尊貴、閃耀的地方。

這個地方，我想就是青春。

巖井俊二在這部電影里為青春留出了一片灰色的地帶，讓青春期的我們可以躲在里面不再孤單，而長大后的我們也可以從中尋回過去的天真美好。我們保有心中這塊灰色的地帶，只對那個坦誠的自我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