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區

曾安琪

打我記事起，系著深藍圍裙的胖胖的阿南嬸和她的便利店就在那里了——小巷的入口處，于是我上學放學都會跟她打個招呼，零用錢也多花在她那里。今天，空氣中已凝結了一些夜色，我打完球走在回家的路上，經過阿南嬸的小店。

“阿南嬸！”

“小滋！”阿南嬸背后的貨架已近全空，棚戶區改造促使她限期搬離，“留了一瓶無糖汽水給你，現在是大姑娘了，愛漂亮了！”阿南嬸打開水柜，遞給我。

“什么時候走？”

“今晚就走了。”

“幫我把球還給小新哥哥！”小新哥哥是阿南嬸的兒子。

“小滋，好好學習，早點回家。”阿南嬸的手在她的深藍圍裙上抹著，我說“好”。

快回家了才想起家里沒人，我跑到樓下兵叔叔的小館吃飯。吃完，我對兵叔叔說：“叔叔，等我媽回來了給你錢。”他應了一聲。我又來到樓下的一家無人便利店。以前因為有阿南嬸的店，我根本沒興趣走進去，可也許我應該去看看。

我推門進去，里面開闊亮堂，琳瑯滿目的商品不知道可以擺滿幾個阿南嬸店的貨架。我選好了幾樣，準備結賬，卻發現門口立著一臺二維碼的掃描器。而學校不許帶智能手機，自然是沒戲了，我只好悻悻然將商品放回，又走出橘色的大門。

夜已全黑了，巷邊的麻辣燙攤子生意紅火，往來行人穿行如織。我站在敞亮的便利店外，風吹干了我背后的汗，我幾乎要發抖了。我站著，什么也聽不見。

這樣的無人便利店總給我一種恍然若失的感覺。我想起馬云曾說過他的豪邁設想：2020年進入無現金社會。可是，我會多么懷念遞與現金時指尖相觸的溫暖呢？從馬云的商業神話之后，社會上涌起了眾多企業，他們以技術的刀戈改變人們生活的方式。可是呢？這樣的追求是無止境的。這不叫“進步”。無人化的推進可以到任何層面。無人商場行不行，無人學校行不行，都辦得到的，只是當這樣的地方都成為無人區。我們的生存還有多少意思呢？人類一邊開發可與老人陪伴的機器人。一邊推進“無人區”。我以為有點可笑。技術的追求是無止境的，而我以為人文關懷應取代這樣冒進的“無人區”，成為技術發展的目標。

畢竟，誰還會給我留下一瓶無糖汽水，會提醒我早點回家。好好學習？

有人以為“進步”，我以為“退步”。

我不要無人區，我想念阿南嬸。

點評

近年來，無人超市的概念被孕育出來并且付諸實踐，技術的進步在給人類帶來便利的同時，其背后是否也存在某種隱憂？本文便著眼于這一點進行討論。作者從自己的親身經歷入手，為我們展現出人與人之間交往的人情之美。由此自然地引出思考，當“無人”這個概念后被省略的是這樣的人的時候，我們是否還能簡單地將之視為進步？結尾精練而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