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朗星
一、本書主要內容概括
韋爾伯·施拉姆等三位學者的著作《報刊的四種理論》(Four Theories of the Press)探究了報紙的集權主義理論、報紙的自由主義理論、報紙的社會責任理論和蘇聯共產主義報紙理論。其中社會責任理論是自由主義理論在資本主義制度全新發展下的完善,而共產主義理論在書中被認為是集權主義理論的發展。
《報刊的四種理論》認為,報刊作為一種社會媒體,總是不可避免受到它所屬社會和政治制度的影響。由此試圖從意識形態制度以及哲學理論的角度分析不同新聞制度,以及不同政治制度、哲學基礎、媒介制度之間的關系。
書中描述的自由主義與集權主義區別其實蘊含了涇渭分明的意識形態二元對立思想,是當時冷戰背景下在傳媒領域的鮮明表現。書中對以蘇聯為首的共產主義國家表現出了批評,而在論述以英美為首的資本主義新聞媒介制度時,則處處流露出勝利者的氣息:“上一世界中,文明世界的大部分都承認遵循自由主義的原則。今天除了共產主義統治的國家外,大多數國家至少在理論上是以自由主義作為社會和政治的組織的基礎的。”[1]
可見,作者貫穿本書的根本邏輯就在于,通過對不同制度下對媒介的自由以及政府控制進行對比,為資本主義語境下的自由主義提供學術理論上的支持。而所謂媒介體制的討論,其根本就在于不同意識形態下報刊媒介的自由與控制的問題。
二、自由主義理論體系的發展與論述缺陷
書中作者所支持的西方資本主義新聞自由主義的人性論基礎是強調個人的高度理性。它認為讀者在面對著充滿著矛盾的消息時,能夠保持絕對的清醒和理性并分辨出善惡好壞。在此基礎上,施拉姆等人認為公民可以通過自由的、獨立的新聞業不斷地監督政府,防止政府濫用權力。并且可以通過市場競爭內部防止媒介自身的不當言論。
隨著戰后資本主義各種弊端的暴露,理論中的新聞自由主義難以為繼。少數財團的勢力蔓延至媒介市場,并逐漸壟斷社會話語權。作者在書中不得不承認:“報刊的‘社會責任論之所以興起,是由于戰后資本主義制度出現了一系列新的矛盾,壟斷資本主義集團企圖加強對國家的干預,……因此更需要加強(媒介)控制。”[2]在平衡媒介表達的自由以及媒介的社會責任之間,作者不得不引入政府機構的監管作為平衡,并由此發展出了社會責任理論。其認為享有新聞自由權利的報刊,應該承擔執行某種基本的大眾傳播功能的相應義務。社會責任理論的提出,適應了資本主義新時代媒介發展的新要求,表達了媒體人理想的價值追求,具有不可否認的重要價值。
自由主義與社會責任理論是否成為新聞自由的烏托邦理論?我們仍然可以從中發現其不可避免的論述漏洞。首先,有學者認為自由主義理論中對絕對理性的讀者群體的哲學前提是不合理的。自由主義理論的人論缺少辨證觀念 ,沒有把人放在動態發展中加以理解。實際上,人在任何時代的新聞傳播中都是理性和非理性的矛盾體。[3]因此,簡單地把新聞讀者歸結成絕對理性的群體而忽略了其個體性是不合理的。同時,后世的擬態環境的環境化研究表明,廣泛的受眾群體往往是很容易被蒙蔽,最容易被煽動的群體。
其次,正如作者在書中所言:“它的最大的缺點,就是對公眾通訊工具的逐日進行的工作未能提供嚴格的標準——簡言之,即區分自由和濫用自由的固定公式。”[4]如何區分“自由”和“濫用自由”并沒有絕對的衡量標準。而這種標準定義的非客觀性成為了西方資本主義學者批判共產主義媒介制度的重要武器。有學者認為,《報刊的四種理論》的社會責任理論實際是西方資本主義媒介帝國主義操縱世界媒介話語權的理論工具。一方面,社會責任論指導下的西方媒體服務于資本主義的政治和經濟體系。另一方面,美國通過運用各種新的技術和各種新的傳播媒介進一步控制并支配信息的流向與生產。這樣的結果是,各種美式新聞和各種文化制品通過以市場為導向的運作機制涌入世界。美國等西方國家根據其倡導的傳播倫理觀念實現其對國際新聞傳播活動的控制,進而確立并鞏固其霸主地位。[5]換而言之,這種所謂新聞自由的標準往往會被相關利益集團隨意定義,從而淪為了為利益服務的學術工具。
三、對于共產主義理論的偏見以及方法論上的缺陷
受制于其強烈的意識形態傾向,《報刊的四種理論》對共產主義報刊媒介進行了批判。在西方研究者眼中,異于西方傳媒體系的蘇聯共產主義新聞體制是專制化的代名詞。但有學者指出,書中對共產主義報刊理論的論述有扭曲與片面之處。具體表現在對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與蘇聯的具體媒介管理實踐的誤讀上。[6]
首先,施拉姆認為“馬克思實際上并沒有談過——例如,關于公眾通訊工具的使用。”[7]但其實,馬克思一生都與報刊有著密切的聯系。《萊茵報》等報刊始終是馬克思宣傳無產階級革命思想的輿論陣地。此外,蘇聯斯大林時期的新聞學說與馬克思主義新聞理論也被施拉姆混淆了。馬克思主義新聞觀向來是強調新聞自由,反對新聞言論壓制。而蘇聯斯大林新聞主義理論是馬克思主義新聞觀應用于蘇聯時,受到殘余普遍專制的傳統文化背景、政治體制以及人民落后民主觀念影響的有害理論變形。[8]
但不可否認的是,蘇聯體制下的新聞自由的確遭到了一定程度上的鉗制。新聞審查機關,書報檢查制度以及一系列出版物與媒介審查制度都使得蘇聯體制下的新聞自由失去了一部分自主性。同時,受制于蘇聯狹隘的新聞控制思想,媒介往往被簡單粗暴的當作黨控制輿論或者宣傳政策的發聲工具,而失去了其輿論監督以及維護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作用。從這個意義上講,蘇聯的媒介體制的確也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鉗制新聞自由的問題。
四、總結
無論是蘇聯共產主義理論下還是西方自由主義理論下的新聞自由,都不是架空于其所處政治經濟背景下的空中樓閣。如今標榜媒介自由的美國等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新聞出版以及媒介話語權仍然牢牢掌控在少數利益集團的手中。真正擁有所謂新聞自由的階級是擁有生產物質資料以及經濟政治特權的階層。因此,所謂的自由只是在具體語境下的經濟、政治基礎上相對而言的,并沒有絕對的自由。
《報刊的四種理論》的歷史地位在于書中提出了與注重操作、就事論事的新聞傳統理論不同且有別于美國傳統上流行的對媒介的法律哲學的媒介視角。[9]但是,本書作者在理論論述過程中,簡單化地壓縮現實,將現實納入固定的理論框架內, 將英美經驗套用于世界各國不同的政治經濟狀況以及新聞實踐之中,未免有削足適履的意味。
同時,礙于本書所著時正處于冷戰高峰期以及作者本人的政治背景,《報刊的四種理論》具有強烈的意識形態色彩,這表現在對于自由主義的推崇上。不可否認,其為本書的亮點,卻也是本書最為值得重新反思的論述漏洞。對于新聞業來說,新聞自由一直是不懈追求的方向。但是我們必須認識到,自由從來是相對的,它不是西方資本主義所描繪的美好天堂,也不是書中共產主義國家赤裸裸的絕對壓制。只有結合客觀的政治經濟背景作出分析,我們才能對新聞自由有更深的理解。
參考文獻:
[1] 韋爾伯·斯拉姆.報刊的四種理論[M]. 北京: 新華出版社,1980.
[2] 韋爾伯·斯拉姆.報刊的四種理論[M]. 北京: 新華出版社,1980.
[3] 楊令羨.對報刊的自由主義理論的幾點個人思考[J].廣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S2):7-8.
[4] 韋爾伯·斯拉姆.報刊的四種理論[M]. 北京: 新華出版社,1980.
[5] 禹純順.《報刊的四種理論》:作為媒介帝國主義的理論前奏[J].湖南城市學院學報,2010,31(02):66-69.
[6] 劉海明.施拉姆在“報刊的蘇聯共產主義理論”論述中的誤讀[J].湖南大眾傳媒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05(06):26-29.
[7] 韋爾伯·斯拉姆.報刊的四種理論[M]. 北京: 新華出版社,1980.
[8] 陳力丹.馬克思主義新聞思想概論[M]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3.253
[9] 郭鎮之.對“四種理論”的反思與批判[J].國際新聞界,1997(01):38-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