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北平人力車夫砸毀電車事件始末

李玉梅 郭曉璇

摘要：清末民初，北京作為中國的首都及政治文化中心，城市規模不斷擴大，人口日益激增。而傳統、落后的交通工具已不能滿足人們出行的需求，新式公共交通工具——有軌電車應運而生。但北京電車自產生之日起就遭到人力車夫的激烈反對，終于爆發了1929年電車被砸毀事件。這是人力車與電車矛盾沖突不斷發展的結果。

關鍵詞：北平人力車夫砸毀電車

清末民初，北京市民出行代步的主要交通工具以轎子、轎車及人力車為主。隨著北京城市規模的擴大以及人口的大量增加，這些傳統、落后的交通工具已不能滿足人們出行的需求。為了解決北京市民出行的困難，北洋政府于1921年6月成立了北京電車公司，負責籌辦北京的有軌電車事業。經過三年多的籌建，1924年12月18日，北京有軌電車正式通車運營。這是北京最早的公共交通工具，標志著北京公共交通近代化的起步。電車通行五年后，行車路線逐漸增加到5條，即從1路到5路。

一、人力車夫砸電車的經過

1929年10月22日下午，人力車夫將人力車環列于農商部街口外，此處為第1路電車和第3路電車必經之地。他們禁止人們出入。到了傍晚，人力車越來越多，將人力車排列在電車軌道上，禁止電車通行。晚上5點，數百名人力車夫從西單牌樓出發，一路游行，向天橋總站進發。在西城缸瓦市附近，人力車夫用石子、木棍砸擊電車。同時，各處人力車夫群起響應。人力車夫1萬余人，從西城起看見電車便扣，并拆毀車輛。他們手拿鐵器，見車就砸，一時間人跑輪飛，秩序大亂。

這時，恰巧第5路電車滿載乘客駛至西單以東的理發館前，警察立刻命令電車停車，并讓乘客迅速下車逃避。司機和售票生跳下車，乘客也紛紛下了車。說時遲那時快，人力車夫已經奔到電車前，對電車大肆毆擊，玻璃都成了齏粉。

隨后，人力車夫又沿著西長安街大道東下，由司法部街北口起至西單牌樓，人力車夫遇到電車即毀。據統計，被毀電車多達17輛，被毆打的司機、售票生有10余人。有的司機、售票生因傷致命。而前門大街、東單、東四、北新橋一帶所有在途中行駛的電車都被人力車夫砸毀打壞了。由于人力車夫不懂電路，害怕觸電，沒敢砸電車的馬達和機器。但電車地板、車座、車窗被人力車夫砸得面目全非。所有電車都開不回去，任憑人力車夫砸毀。而各路電車人員全部逃跑，站臺多半被毀壞。人力車夫將各路及存車廠的電車完全扣留后又赴天橋準備搗毀電車總站。后來由于軍警出動，天橋電車總站才得以幸免。

此外，人力車夫還準備焚燒北京電車公司的房屋及車廠、電廠。晚上9點，千余名人力車夫載汽油趕赴法華寺電車廠，計劃燒電車廠。此時，軍隊奉衛戍部命令保護電車廠，迅速趕到。警備隊看到人力車夫眾多，便由一個連增加到三個連，但仍有人力車夫爬墻進入電車廠。于是，警備隊又增加兩個連，并放空槍數聲，人力車夫才撤退，法華寺電車廠得以保全。這就是轟動北平的人力車夫砸毀電車事件。

二、人力車夫砸電車的原因

人力車夫之所以砸毀電車是人力車與有軌電車雙方矛盾沖突日益激化的結果。北京電車自興辦之日起就遭到人力車夫的極力反對。人力車夫之所以極力反對北京通行電車，其主要原因是他們認為電車一開通，人們都去乘坐電車，就會搶走人力車夫的買賣，自身的生活受到威脅，對電車開行本能地表示畏懼、反感甚至痛恨。

在北京有軌電車開業的當天，便出現了數千名人力車夫躺在電車軌道上阻止電車行駛的一幕。后來，一些人力車夫便與電車作對，又多次擾亂電車，每至晚間，將車軌上擱放磚石等物，以致出軌損物之事層出不窮。而電車雖為先進交通工具，但為了避免招致各方怨恨，北京電車公司也不得不小心謹慎，尤其是制定票價時更要考慮到人力車夫，“為人力車夫寬留地步”[1]。北京電車票價比天津、上海的貴，也是考慮到這個原因。

其實，人力車夫對電車的抵觸在很大程度上是有感于自身生活條件的日益惡化。他們意識不到生活困難的根源，便把所有的不滿傾瀉到電車身上。他們認為北京通行電車影響了人力車夫的生計。實際上，電車與人力車并行不悖。由于北京電車只走幾條大街，偏僻的街巷仍非人力車不可，北京街巷極多，下了電車再進各道，也只能坐人力車，營業不至大受影響。另外，開行電車，人力車跑長途那樣累死苦人的買賣就會減少，而少跑道又賺錢的買賣勢必會增加幾倍。電車剛開之際，有人顧慮人力車夫將會失業，但電車開行后，事實恰恰其反。各胡同且不必論，僅各處電車站牌旁邊就有許多人力車候客。每遇電車到站，人力車爭攬乘客，無不滿載而去。由各胡同載客到電車站的人力車比比皆是。實地調查，天津、上海自從電車開行后人力車數卻是逐年有增無減。而北京，根據市政府發的人力車照計算，以1924年即電車未開行前與開行以后數年比較，人力車輛數迭有增加。1917年北京擁有人力車20674輛，1932年猛增到42900輛。而到1934年驟然增至50000輛。事實證明，電車并不妨礙人力車營業。但由于人力車夫生活困難，認為是電車的開通奪了他們的生路，對電車的不滿情緒日趨激烈。隨著人力車與電車矛盾的日益加劇，終于爆發了人力車夫砸電車事件。

三、人力車夫砸電車的影響

人力車夫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而電車停駛，電車公司損失嚴重。市民出行也很困難。人力車夫砸毀電車對人力車夫、電車公司及社會各界都產生了很大影響。

人力車夫砸毀電車的行動瞬間波及整個北平城。全市秩序極亂，商家提前關門，人心惶惶。軍警機關除命令軍警分路出發擔任全市警備外，對于前門外天橋一帶及東四、東單、西四、西單等處的戒備尤為嚴格，并下臨時戒嚴令，入夜12點以后禁止通行。

（一）人力車夫

北平市當局出動軍警進行鎮壓，晚上10點宣布戒嚴，下令逮捕人力車夫。衛戍軍以及憲兵、警察全部出動，并且終夜未眠，當晚在東西城及天橋等處拘捕人力車夫多人。另有在火藥庫集合的人力車夫千余人被軍警包圍押赴光明殿。所有人力車工會各支部也都被警察查封。

人力車夫成為悲劇的悲劇。人力車夫砸毀電車事件發生后，被捕的1423名人力車夫被關押在光明殿。經過數日審訊，大部分人力車夫因無罪釋放，一律被驅逐出城。但有許多人力車夫卻因此受到了最嚴厲的處罰，其中幾百人被充軍到加爾翰和西北一些地方，軍警將大批人力車夫驅逐出境外。還有少數的領袖被處死，如陳子修、賈春山、馬文祿、趙永昌4人被處以死刑。1929年11月6日早晨8點，陳子修等4人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他們由警備部押赴天橋刑場時，未用裝載死囚犯的大車，而是用普通汽車。趙永昌的老母在警備部得知她的兒子已乘汽車外出，認為恢復了自由，于是欣喜回家。當她最后得知兒子已被槍決時，開始大哭，很是可憐。

人力車夫砸毀電車，表面上似乎是勝利者。但實際上，他們也是事件的受害者。人力車夫在砸毀電車的同時也把自己的人力車丟了。事件發生后，東西城發現棄置的人力車數百輛，大都是人力車夫砸電車后棄車而逃。人力車夫在砸電車時，多將自己的人力車棄置路旁。等事后找車，車已不見。下午5點，在開始搗毀電車之際，人力車夫持棍隨眾狂奔而去，置車于口外而不顧，加以無人看守，車輛又多，有的人遂趁機覬覦，私下偷去不少。這導致許多人力車夫砸了電車而丟了人力車。晚上10點左右，當人力車夫從各處回來時車輛早已不翼而飛。有的人力車夫看到這種情況后號啕大哭，甚至有的滾地哭號，其狀極慘。人力車夫丟了人力車，失去了謀生的工具，而一家老小還要賴此為生，成為了此次事件的犧牲者。

在事件發生后，當時的人們對人力車夫充滿了同情。大多數人力車夫很少自己有車，此次丟失車子的人力車夫即使賣身也不能償還債，而且多數車夫都有家，即使每日奔馳也不足養家糊口。況且北平市面蕭條，在秋冬之際，車夫的生活本已落到了最低點，一旦丟失車子，實在難以想象此千余人的可憐家屬將如何生活。因此，人們很是同情人力車夫的不幸遭遇。

（二）電車公司

事件的發生使北平電車公司受到了很大損失。北京電車公司被砸毀的電車共計有63輛，其中機車43輛、拖車20輛。一些車輛毀壞嚴重，如第223號拖車在西直門大街被砸毀、推翻；第214號拖車被砸，玻璃門窗、坐凳全部毀壞；第39號機車在缸瓦市被砸，電機毀壞嚴重；第228號拖車內外全部毀壞。鐵軌岔道被掘10余處，站臺木閣被拆毀5座，各路站燈完全被毀，物件被毀達300多件，票款及車票被搶者130余起，損失巨大。電車工人有32人被毆傷，其中重傷14人。因此，電車工人全部離職。電車被砸毀，一時不能開行，致使電車停駛18天，北平市內交通完全陷入癱瘓狀態。在北平電車公司停車的18天中，大批電車工人失業。據統計，北京電車公司僅車輛一項損失，估計約為20萬元。剛開始運營還不到5年的北京電車公司一下子陷入了困境。直到1929年11月10日，北平電車公司才將一部分壞車修復。

1929年11月10日，停駛的電車重新營業，先恢復第1、2、3路的交通。這使得半個多月感到交通不便的北平呈現新氣象。早晨6點天還沒亮，法華寺電車停車場先開出一輛定備車視察各路，暢行無阻。然后1、2、3各路車輛相繼出發，計第1路機車15輛、拖車16輛，第2路機車12輛、拖車13輛，第3路機車10輛。此外，又加開機車5輛。前門西單、東單一帶繁華街市，頓覺熱鬧許多。損壞的車輛經修補后完好如初。票價每段增加5厘，乘客非常擁擠。1929年11月18日，第4路開始通車，但暫時只能開6輛。當時，5路電車（由宣武門至崇文門）停駛后，乘客感到不便。1929年11月25日，北平電車公司開始恢復第5路，并自此日起第5路以中山公園為中點分為兩段售票。由于車輛不多，乘客不免感到擁擠。至1930年2月中旬，北平電車公司被砸車輛完全修復，自2月15日，起各路交通恢復原狀。此外，北平電車公司應繳的市政捐自10月份起豁免3個月，車票售價每段增加5厘，即銅元2枚，共售銅元14枚，以挽回損失。

北平人力車夫搗毀電車事件爆發后，人們既對人力車夫的命運寄予很大同情，同時又對電車的遭遇表示惋惜。這種矛盾心情不僅存在于普通民眾的心中，而且存在于政府處置的文件中。人力車與電車在爭執與交鋒中，可謂是兩敗俱傷。人力車夫在砸毀電車風潮中丟失了人力車，其生活更加慘苦。而電車被砸之后，也是遍體鱗傷。北平電車公司和電車工人同樣處于困境之中。舊式交通工具人力車與新式交通工具電車之間的矛盾成為民國時期北平城市公共交通中的主要矛盾，但在當時歷史條件下，這一矛盾很難得以徹底解決。

參考文獻：

[1]電車公司北京市檔案館、中國人民大學檔案系文獻編纂學教研室編.《北京電車公司檔案史料》[G].北京：燕山出版社，1988：137.

作者單位：1.河北金融學院社會科學教學部2.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