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城教授調治老年惡性腫瘤經驗

李琴　朱穎亮　胡鐵成

摘要：胡鐵城教授系江蘇省名中醫，為孟河醫派傳人，得家學真傳，學驗具豐，從醫50余年，曾創建江蘇省中醫院腫瘤科，對老年惡性腫瘤的治療頗有心得，對惡性腫瘤的病因病機、各系統用藥規律進行了總結歸納，擅長臟腑辨證，在治療的基礎上加用舒暢情志，穩定心緒之藥，往往臨床療效滿意，可顯著提高患者生存率。胡老還提出正虛邪毒的觀點，老年人治療尤重視扶正，臨證注重益氣活血，化痰軟堅散結，清熱解毒、扶正解毒、以毒攻毒等治法，強調攻伐之品不可常用、多用，有正氣則生，無正氣則亡。并列舉一則結腸癌患者醫案以證臨床療效。

關鍵詞：惡性腫瘤;正虛;邪毒;胡鐵成

中圖分類號：R73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7-2349（2019）06-0012-03

胡鐵城教授系江蘇省名中醫，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江蘇省中醫院主任中醫師，自幼聰穎好學，聞名鄉里，后師承外祖父湯卓英三代家學，盡得其傳。從醫50余年[1]，精勤于臨床，中西匯通，學術思想純熟，醫術精湛，善于運用經方驗方治療疑難雜癥，尤擅長治療老年病，常獲良效，遂有慕名者絡繹前來求診。筆者在江蘇省中醫院學習期間有幸侍診左右，聆聽淳淳教導，目睹胡老辨治療效果，收益頗豐?，F將胡老治療老年惡性腫瘤的學術思想介紹如下，以饗同道。

1 審證求因，注重病因病機

胡老總結腫瘤的發病原因當責之于六淫邪氣、七情內傷、飲食不節、毒邪侵襲、先天稟賦不足，正氣虛弱、年老體衰等。正如歷代醫籍對本病的描述較，《靈樞·九針》說：“四時八風客于經絡之中，為瘤病者也”?！吨T病源候論》述：“腫之生也，皆由風邪寒熱客于經絡，使血滯不通，瘀積而成腫也”二者均明確了六淫侵襲，停留在經絡臟腑之中而為瘤病。明代陳實功《外科正宗》說：“乳巖由于憂郁傷脾，積想在心，所愿不得志者，致經絡痞澀，聚結成核”宋代嚴用和的《濟生方·積聚論治》曰：“憂、思、喜、怒之氣，人之所不能無者，過則傷乎五臟……留結而為五積?！眱晌会t家均描述了是情志失調是引起腫瘤病因。明代醫家張介賓的《景岳全書》說“飲食無節……，多成痞塊。”《衛生寶鑒》曰：“凡人脾胃虛弱或飲食過?；蛏溥^度，不能克化，致成積聚結塊”說明飲食不節易生腫瘤。然而正氣虧虛才是腫瘤發病的關鍵因素，《醫宗必讀》說：“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居之”《素問·通評虛實論》曰：“精氣奪則虛”《活法機要》有“壯人無積，虛人則有之，脾胃虛弱，氣血兩衰，四時有感，皆能成積”《醫宗必讀》有“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毒霸廊珪酚小捌⑽覆蛔慵疤撊跏д{之人，多有積聚之病”?？梢姎庋蛔?，稟賦薄弱，脾胃虧虛易導致內生癌毒，外邪等邪毒滯留體內引發腫瘤。明代申斗垣在《外科啟玄》“論癌發”提出：“癌發四十歲以上，血虧氣衰，厚味過多所生”。明代張景岳指出“少年少見此癥，而性中所喪耗傷者多有之”。明代趙養葵在《醫貫》指出，噎膈病“唯男子年高者有之……少無噎膈”說明癌的發病中年老體衰亦為重要的因素。以上諸因作用于機體，傷及臟腑經絡及四肢百骸，使氣血陰陽失調，虛實夾雜，氣滯血瘀，痰濁瘀毒，日久則陰陽失衡，氣血失和，致“痰、濁、瘀、毒”等病理產物淤積成腫瘤。正虛邪輕，纏綿難愈;正虛邪劇，機體衰敗，人體即快速衰亡。

2 脈證四診合參，尤重氣血

胡老臨診注重望聞問切，注重五色主病，望面色之虛實，氣血之充盈，調治效果也可從面色上得以驗證，看舌苔辨舌質，觀察唇色、體型;聞氣味、聲音，注重人文心理溝通，品患者性格之差異，問診針對性強，十問歌了然于心，切脈辨脈證相符或不符，常說相符多為順證，相逆則要細查病因病機。強調辨證論治重要，審因論治也同樣重要。四診合參、考量正邪，辨氣血盛衰，使得辨證更為精準，治療時方能胸有成竹，胡老常說，除了中醫四大經典，中藥、方劑是醫生的基本功，有了這些條件，要懂得選方用藥，有的經典方要用全方，有的要臨證辨證加減，方可正中病機，治愈疾病。老年惡性腫瘤常常病因復雜，病機常常虛實夾雜，本虛標實，因虛致實，陽陽兩虛。

3 扶正抗毒祛邪，注重臟腑辨證

老年人體虛較多，加之六淫邪氣、七情內傷、飲食不節、毒邪侵襲、先天稟賦不足、年老、勞逸失度等導致五臟六腑機能下降，促使癌腫發生。因此，扶正抗毒祛邪是治療腫瘤的第一要務。選方用藥更應固護正氣，不可一味攻伐。胡老常采用培補機體氣血陰陽，健脾益腎，扶正培本等方法減輕治療毒副反應;常用方為八珍湯、當歸補血湯、歸脾湯等加減;同時結合益氣活血，化痰軟堅散結，清熱解毒、扶正解毒、以毒攻毒等法治療。并針對病位用藥，如病在肺多用白花蛇舌草、瓜蔞、白及粉;病在肝多用八月扎、龍葵、白英;病在胃腸多用薏苡仁、仙鶴草、半枝蓮、蜀羊泉加紅棗。解毒用金銀花、甘草、土茯苓;痰瘀濁阻用膽南星、海藻、象貝母、瓜蔞、露蜂房。胡老曾治療1例胃癌廣泛轉移的男性，打開腹腔，不能手術者，所用處方為半枝蓮、卷柏、生姜、紅棗，至今已生存30年。臨床還常用具有治療腫瘤作用的蟲類藥物，如紅娘蟲、斑蝥、九香蟲、壁虎、蜈蚣、地龍、僵蠶、水蛭、土鱉蟲、鼠婦蟲等隨證加減，但治療時必須在辨證的基礎上恰當運用才能使患者從中受益，否則，攻伐之品同樣會導致毒副作用的發生。

4 舒暢情志，穩定心緒

《丹溪心法·六郁》云：“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久病多郁，特別是有一些氣郁質和心氣虛的患者一旦得知患了癌癥，往往情緒失控，悲傷過度，妄加猜測預后，整日惶恐易使病情惡化。胡老除了施以人文關懷，方藥中多酌情用鎮靜安神、養心寧心的中草藥來調節情緒，有利于提高患者生存率和改善睡眠和焦慮、恐懼。常用方劑有柴胡加龍骨牡蠣湯、甘麥大棗湯、酸棗仁湯，常用藥物有黃連、知母、柏子仁、酸棗仁、龍骨、牡蠣、珍珠母、浮小麥、遠志等。

5 典型病案

患者李某，男，85歲，部隊離休軍級干部。2015年6月3日腸鏡確診結腸癌，臨床表現乏力、口黏膩，無體重下降，無腹瀉或便秘，飲食正常，大便略稀。查大便潛血（+），行結腸癌根治術，術后病理示：腸周淋巴結1/16見癌組織轉移，回盲部中分化腺癌。因懼怕術后化療不良反應，未行化療，經人介紹于2015年7月7日來診：既往有冠心病、前列腺增生病史10余年，患者每兩年行一次腸鏡篩查，2013年腸鏡及病理活檢未見異常。證見：性情急躁，精神萎靡，面色蒼白，聲音低弱，飲食正常，睡眠差，夜尿頻，每夜3～5次，大便正常，無黏液膿血，查舌淡紅，苔黃膩，脈弦滑。辨證當屬正氣虧虛，濕毒侵淫，治則為益氣扶正、清熱化濕解毒、抗毒，擬方;生黃芪30 g，炙黃芪30 g，蒼術10 g，白術10 g，生薏苡仁10 g，炒薏苡仁10 g，地榆炭10 g，金銀花24 g，半枝蓮30 g，石上柏15 g，白花蛇舌草30 g，炒山藥15 g，陳皮8 g，紅棗10 g，生甘草5 g。14劑，水煎服，1日1劑，分兩次服。

二診：2015年7月21日，服藥后患者癥狀改善，訴近期仍夜寐欠佳，容易驚醒，查舌苔仍黃膩，脈象弦滑。原方去地榆炭、石上柏，加炒酸棗仁30 g，珍珠母30 g，伏神10 g，紅棗8 g以養心安神。14劑，水煎服，1日1劑，分兩次服。

三診：2015年8月4日，服藥后效果好，急躁減輕，但近一周再次出現失眠，舌淡紅苔薄膩，脈弦滑。原方去金銀花，加柏子仁30 g，炙遠志8 g，炮姜8 g，黃連6 g。14劑，水煎服，1日1劑，分兩次服。

四診：2015年9月1日，患者面色紅潤，精神好，飲食正常，大便調，本次以心煩、失眠、自汗為主證，舌淡紅，苔黃膩，脈弦。病情好轉，訴求增多，辨證當屬心肝陰虛火旺，煩擾心神，逼津外泄，擬方：黃連6 g，法半夏10 g，珍珠母30 g，柏子仁30 g，酸棗仁30 g，太子參15 g，炒白術10 g，薏苡仁50 g，生黃芪30 g，炙黃芪30 g，枳殼10 g，桂枝8 g，煅龍骨30 g，煅牡蠣30 g，炙遠志10 g，伏神10 g，甘草5 g。14劑，水煎服，1日1劑，分兩次服。并于2016年11月在原方基礎上服用胡老開具的膏方治療。2017年復查腸鏡加腸鏡病理未見異常。

患者復診至2018年1月28日。效果佳，精神明顯好轉，面色紅潤，失眠發生率明顯減少2～3月1發，自汗緩解，飲食正常，運動耐力增加，大便正常，夜尿頻次減少。

按：大腸癌分為結腸癌與直腸癌，本例為回盲部結腸癌，有淋巴轉移的中分化腺癌，屬需要術后放化療范圍，但老年人一般整體機能衰退，多不能耐受其反應，選用中醫要進行扶正抗毒治療可延長生命、提高遠期生活質量。中醫學認為，本病多因內外因綜合作用于機體，使脾胃功能受損，正不勝邪，運化失司，致氣滯血瘀或癌毒濕熱內生，蘊結于臟腑，流泛于肛門大腸，引起局部氣血運行不暢，濕毒瘀結于腸腹所致。本驗案中胡老根據病因病機應用生炙黃芪益氣固本，托毒生肌;蒼術、陳皮燥濕化痰;白術健脾除濕;生炒薏苡仁清熱健脾滲濕，地榆炭止下焦血，半枝蓮辛、微苦，涼，清熱解毒，活血祛瘀，利水消腫?！赌暇┟耖g藥草》指出本品：“破血通經。”《泉州本草》：“內服主血淋，吐血，衄血……癰疽，疔瘡，無名腫毒。”石上柏、白花蛇舌草清熱解毒抗癌，輔以金銀花以增強清熱解毒抗癌之力，炒山藥甘，平;歸脾、肺、腎經。補脾養胃，補腎澀精，山藥含有微量元素鍺，有機鍺Ge-132可抑制癌細胞的轉移，并具有抗癌增效活性;紅棗補脾益胃，調和藥性，生甘草甘溫，健脾和胃，助脾氣升降，又兼調和諸藥之職。兩月之后以益氣滋陰，清熱降火，安神除煩，調整體質，顧護正氣為主，兼以清熱抗毒。正如《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云：“大積大聚，其可犯也，衰其大半而止，過則死”，指婦人懷孕時身患腫瘤的治法，攻伐太過則會胎兒死亡或母子雙亡。現在通過中醫調治使得術后復發率下降，生活質量明顯改善，患者的精氣神充足。胡老認為[2]治療老年病，不可一概從虛入手。能流暢氣機，便是增強臟腑活力，實乃以攻為補之法。

參考文獻：

[1]郭宏敏.胡鐵城診治老年病臨證經驗輯要[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5：1.

[2]韓旭，郭宏敏，孫云霞，等.胡鐵城教授治療老年疑難雜癥病案選析[J].中醫藥導報，2012，18（8）：26-28.

（收稿日期：2019-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