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若琴弦

劉寶淇

人 物：老瞎子、老瞎子（青年）、小瞎子、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蘭秀（小妮子）、春霞（老瞎子曾經(jīng)的戀人）、藥店老板、村民若干

【幕啟

【冬天，寒風(fēng)瑟瑟，漫天大雪，崎嶇的山路上只有一位村名在趕路，老瞎子拖著沉重的步子，踉踉蹌蹌地爬上了野羊嶺。

老瞎子 ?（疲憊地）老鄉(xiāng)，請問前些日子來村里說書的一個(gè)小瞎子您知道不？

村民甲 ?（回想了一下）哦，你說的是那兩個(gè)來說書的瞎子吧。老的以前來過幾次，后來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小的到留了下來，可后來也走了，聽說是走的時(shí)候病的不輕。

老瞎子 ?那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村民甲 ?這可不知道，不過這野羊嶺四面環(huán)山，只有這一條道出入，想必也是往北面走了。

老瞎子 ?（急切的）那您知道他是啥時(shí)候走的么？

村民甲 ?（抬起頭來想了一下）我記得好像是蘭秀出嫁的那一天，本來當(dāng)晚準(zhǔn)備請他來說書，大家伙熱鬧熱鬧，結(jié)果就有人看見他一個(gè)人走了。

老瞎子 ?（神色茫然）哦，是這樣······

村民甲 那老鄉(xiāng)，我先走了啊。

【村民甲下

【老瞎子也不應(yīng)，抬頭看看天，骷髏一樣的眼窩里沒有淚水，只有絕望。

老瞎子 ?我可憐的孩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huì)是這樣啊······

【老瞎子跌倒在地，像一只行將就木的尸體。只有手還緊緊地攥著。

【舞臺(tái)燈光漸暗

第一場

【老瞎子上，他身著青色布衣，手持拐棍，頭上已有很多白發(fā)，但步子卻很穩(wěn)健。

老瞎子 ?（唱）說書已有五十載，

五湖四海隨我行。

雖說我在江湖走，

不知江湖險(xiǎn)心驚。

春夏秋冬輪流轉(zhuǎn)，

三山六水顯崢嶸。

雁飛南北回頭看，

人去四方任西東。

【小瞎子緊跟上，身著黑色馬褂，小平頭，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手上拿一根木棍探路，步子卻很輕快。

小瞎子 ?師父，等等我·····您聽，有狐貍！（把頭轉(zhuǎn)向一邊，似乎在嗅著狐貍的蹤跡）

老瞎子 ?（不理他）把三弦子抓在手里！

小瞎子 ?（敷衍的）抓著呢！（頭又轉(zhuǎn)向另一邊，似乎在聽著什么）師父，那邊有野兔！

老瞎子 ?當(dāng)心手里汗把弦子弄濕了！弄濕了晚上彈你的肋條！

小瞎子 ?（不耐煩地）抓著手里呢！

老瞎子 ?你別嫌我煩，三弦子就是我們的命！命丟了，看你還稀罕啥！

【老瞎子摸摸自己手上的三弦子，抓的更緊些了。

又撥弄那電匣子呢？

小瞎子 ?咦——鬼弄來？

老瞎子 ?那耳機(jī)子都被你撥弄壞了！

小瞎子 ? 鬼弄來？

老瞎子 ?（暗笑自語）你小子才活了幾天？（提高聲音）螞蟻打架我都能聽得見！

【小瞎子不敢爭辯，偷偷的把耳機(jī)子收好，跟在后面悶悶地走。

老瞎子 ?干咱們這行，一輩子就是走，累不？

小瞎子 ?（自語）師父最討厭我說累，累也不敢說啊！（于是還是低頭走路）

老瞎子 ?你師爺才虧呢，走了一輩子，也沒有彈斷一千根琴弦。

小瞎子 ?（自語）師父又來了。（想轉(zhuǎn)移話題）師父，什么是綠色的長乙？

老瞎子 ?什么，哦，八成是一把椅子吧！

小瞎子 ?那曲折的油郎（廊）呢？

老瞎子 ?油郎？什么油郎？

小瞎子 ?電匣子里說的，曲折的油郎！

老瞎子 ?你就愛聽那混玩意兒！聽那些玩意兒有什么用？天下的好東西多了去了，跟咱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小瞎子 ?我就沒聽您說什么跟咱么有關(guān)系！

老瞎子 ?琴！三弦子 ！你爹讓你跟了我來，是想讓你彈好三弦子，學(xué)會(huì)說書！

【小瞎子不說話，低頭玩著木棍，口里哼著“哥哥啊，妹妹啊”的小曲兒，突然停住了。

小瞎子 ?師父，您聽，前面有溪流聲！我知道這是哪兒了，這是野羊嶺，咱么去年來過的！

老瞎子 ?你的心思從來不在學(xué)藝上，小子心太野！老人說的話你總不聽。

【小瞎子還沉浸在喜悅中，沒有搭理老瞎子。

老瞎子 ?我說什么你聽見了嗎！

小瞎子 ?（回過神）聽見了，琴，三弦子，就是我們的命！

（唱）走南闖北真辛苦。

師父管教似子夫。

不嘆命途多歧路，

只求知音在歸途。

老瞎子 ?瞎唱什么來！我還說什么呢！

小瞎子 ?您還說，咱么的命就在這根琴弦上，師父師爺都這么說。師爺走的時(shí)候給您留下一張藥方，您得彈斷一千根弦子才能去抓那服藥，吃了藥您就能看見了。我都聽了八百遍了！

老瞎子 ?怎么，你不信？

小瞎子 ?干嘛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服藥呢？

老瞎子 ?那是藥引子，機(jī)靈鬼兒，吃藥得有藥引子。

小瞎子 ?一千根斷了的琴弦還不好弄？（小瞎子捂著嘴笑）

老瞎子 ?笑什么笑，你以為你懂得多少事，得是一根一根彈斷了才行的！

小瞎子 ?（自語）我還是走我的路吧，再說師傅要生氣了，這件事情可容不得別人質(zhì)疑。

【老瞎子默不作聲，顯得有些激動(dòng)，拄著龍骨，望著蒼天。

老瞎子 ?（唱）多少歲月已走過，

歷盡辛酸有誰知。

弦子聲聲訴哀怨，

書中句句傷離飭。

一根一根瀝心血，

終將夙愿盼到期。

只剩四根功德滿，

一生辛苦不足惜。

小瞎子 ?師父，快點(diǎn)走吧，野羊嶺就在前面啦！

【老瞎子小瞎子下

第二場

【傍晚，村名們都圍在院場內(nèi)，有的端著飯碗，有的婦女抱著孩子，老爺們抽著旱煙。都來聽老瞎子說書，里面還有一個(gè)扎小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特別顯眼，也抓著瓜子在旁邊站著。

【老瞎子和小瞎子已經(jīng)在場內(nèi)坐定，老瞎子在前，臉上一臉嚴(yán)肅，小瞎子稍微靠后，手拿弦子，卻顯得心不在焉，傾著耳朵聽著什么。

老瞎子 ?把弦子拿緊，別分心！

小瞎子 ?知道咧！

【三弦聲響

老瞎子 ?（唱）尊一聲各位朋友來捧場，

請一聲各位鄉(xiāng)親莫追根。

自從盤古開天地，

三皇五帝分乾坤。

村民們 ?好！

老瞎子（更賣力得唱）

中有夏商春秋與戰(zhàn)國事，

周漢三國隋，

唐宋元明清。

朝代的書文多得很，

古代的故事表不清。

今天不把別的講，

單表古書英雄情。

【三弦曲，《斬單通》

老瞎子 ?干啥來，使點(diǎn)勁！

（唱）自古英雄遭困，

從來才子爭名。

許多心事在胸掛，

唯問浩夢蒼空。

無奈漂流四海，

廣交天下賓朋。

每天起來談費(fèi)心，

才把怡情斷送。

西江月一首道罷，

書歸正傳，

從內(nèi)里勾出，

隋唐野史，

斬單通的故事。

話說唐國公李淵，

要回山西太原。

路過茶樹崗，

誤箭射死單大員外。

而員外領(lǐng)人馬為兄報(bào)仇，

被尉遲恭拿住唐營。

李世民愛將如才，

苦勸單通投唐。

單通罵口不絕，

秦王無奈將他綁赴刑場，

忽然又低頭暗想，

老瞎子 ?（側(cè)著頭）你想啥咧，該換調(diào)了！

【小瞎子手里拉著琴，卻朝著小妮子的方向望著。

小瞎子 ?哦。

老瞎子 ?回去再收拾你！（厲聲道）啊呀······不好，單將軍與秦皇兄是最好的朋友。我今日斬了單將軍，日后見了請皇兄，面上沒有光澤。不免······

【琴聲又響起，卻比剛剛更急促了

老瞎子 ?（唱）王親自上沙場，

苦勸單通投唐。

好一個(gè)秦王李世子，

帶了文武兩班臣。

尉遲恭打馬在頭里走，

后跟著軍師徐茂公。

羅成崔開坐下的馬，

后走當(dāng)朝的魯國公。

咱不說五人把沙場去，

急回來我單把單通表。

【琴聲更加急促，老瞎子如癡如醉，似乎忘記了時(shí)空。

老瞎子 ?（唱）單通綁在法場上，

刀斧手提刀立兩旁。

單通開言罵一聲，

刀斧手兒郎們在下聽。

吾兄貿(mào)易本下江，

行走路過茶樹崗。

唐宗李淵把馬擋，

搭箭就把我兄傷。

萬里江山被兒搶，

那又害我兄為哪幢。

氣得我惡火高萬丈，

要和唐宗們鬧一場。

為報(bào)仇我把太原上，

一心和兒門動(dòng)刀槍。

一時(shí)大意被秦綁，

眾英雄勸我投唐王。

村民們 ?好！好！

【此時(shí)，“蹦”的一聲響，弦子斷了一根，老瞎子的唱也戛然而止。

老瞎子 ?（嘴角浮現(xiàn)了一絲笑容）對不起，鄉(xiāng)親們，今晚就先到這里吧，我的弦子斷了，得回去換一根，明天望大家再來捧場！

【小瞎子如釋重負(fù)，立刻放下弦子，東“看”西“看”。

老瞎子 ?望啥咧，還不快走，你看你今天晚上的弦子談成啥樣了！

【村民漸漸散去，小妮子走過小瞎子和老瞎子身邊，朝小瞎子看了一眼。小瞎子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但是師傅在前面，不敢抬頭。

【暗轉(zhuǎn)

【一處破廟內(nèi)，老瞎子坐著，小瞎子在一旁鼓搗著電匣子。

老瞎子 ?（吸了一口旱煙）我告訴你，你想得那號事靠不住。

小瞎子 ?哪號事？

老瞎子 ?別給我打馬虎眼，上次你在這，和那個(gè)尖聲細(xì)氣的蘭秀還沒鬧夠！

小瞎子 ?您說什么啊！

老瞎子 ?少跟我貧嘴，你明白我說的什么事。

小瞎子 ?我就從來沒有聽您說過什么事靠的住。

【老瞎子不語，一口一口抽著旱煙，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第三場

【老瞎子小瞎子已經(jīng)彈唱完，周圍的村民把老瞎子圍著說話，蘭秀兒趁機(jī)把小瞎子拉到一邊

蘭秀兒 ?咦？上次吃了人家的煮雞蛋白吃了咧！

小瞎子 ?噓……我記著咧……

蘭秀兒 ?（把聲音壓低）你上次說給我聽黑匣子的還沒給我聽！

小瞎子 ?噓……我記著咧，今天夜里來找你。

蘭秀兒 ?不許耍賴！

小瞎子 ?（把頭猛點(diǎn)）知道啦！

【蘭秀兒看見師父走過來了，就隨著人走了。

老瞎子 ?還不快收拾東西走，還想呢！

小瞎子 ?（看著師父有點(diǎn)不高興，便說）師父，今天晚上又彈斷了一根？

老瞎子 ?恩，快收拾東西，我的腰有些疼了，回去歇歇！

【暗轉(zhuǎn)，破廟內(nèi)

老瞎子 ?小子，我給你說……（還沒有說完，便扶著腰）哎喲……（疼的坐了下來）

小瞎子 ?師父，您歇歇，我給您燒點(diǎn)水，您泡泡腳！

【小瞎子便出去拾柴火，跪在地上準(zhǔn)備生火，吹了兩口，被煙熏得咳嗽起來。

小瞎子 ?咳……可柴太濕了，吹都吹不起來！

老瞎子 ?濕？你就當(dāng)她是那妮子的臉，你就吹得有勁了！

【小瞎子不說話，自顧自地?zé)?/p>

老瞎子 ?小子，我跟你說，你聽師父一句勸。

小瞎子 ?（打斷）師父，水已經(jīng)燒好了，您泡泡腳吧！

【老瞎子把腳伸出來，小瞎子蹲在地上耐心的給師父洗腳，老瞎子坐著，忽然有點(diǎn)可憐起這個(gè)孩子來。

老瞎子 ?（唱）這個(gè)孩子也辛苦，

四歲失明母病亡。

父親將他交與我，

五歲隨我走四方。

無有母語溫存軟，

無有父親教兒郎。

只有我這個(gè)老瞎子，

夜夜聽他叫爹娘。

小瞎子 ?師父，好了，您快休息吧，不然一會(huì)兒又要犯病了！

老瞎子 ?（嘆了一口氣）哎……睡吧睡吧！

【老瞎子和衣而臥，小瞎子把火撲滅，看著師父睡著了，就拿著黑匣子準(zhǔn)備走。

老瞎子 ?（仍是睡著，鎮(zhèn)定地說）你，干什么？（坐起來）你要到那里去？

小瞎子 ?（被發(fā)現(xiàn)了急忙掩飾）我……我去撒尿！

老瞎子 ?撒尿！我看你是心里鬧吧！是不是偷偷地去見小妮子？

小瞎子 ?師父……

老瞎子 ?你過來，我摸摸你……

【小瞎子走了過去，老瞎子摸了摸孩子的臉、喉頭，還有筋骨。

老瞎子 ?（自語）哎……

（唱）這孩子筋骨已發(fā)育，

男女之事必念思。

只嘆那瞎子從無愛情事，

只有那牛郎織女遙相期。

（對小瞎子）你聽師傅一句話，那號事靠不住！

小瞎子 ?您怎么知道，好想您經(jīng)歷過似得。

【老瞎子忽然開始咳嗽，手也開始顫抖。

小瞎子 ?師父，您這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氣您偷偷跑出來，我陪您睡下吧。

【老瞎子小瞎子合衣而臥，不一會(huì)兒，就響起了小瞎子的鼾聲。老瞎子坐了起來，拉起了他的三弦子。

【暗轉(zhuǎn)，燈光漸暗，時(shí)光回到五十年前，大樹下站著一對男女。

老瞎子（青年）是真的么？春霞？

春 霞 ?是的，我爹說你病了之后眼睛就不好，村里的大夫都說你不久就會(huì)瞎的。

老瞎子 ?（青年）（摸著自己的雙眼）春霞，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沒有用，你爹才會(huì)逼你去嫁給那個(gè)癟老三。不過，至少他是個(gè)正常人，他不會(huì)瞎……

春 霞 ?是我對不起你，你放心，我會(huì)把我們的孩子撫養(yǎng)成人，告訴他他真正的爹！

【春霞下

老瞎子 ?（青年）春霞！春霞！（痛哭）我不要做瞎子，不要！

【老瞎子（青年）下，老瞎子上，舞臺(tái)中央是一個(gè)墳?zāi)梗厦鎸懼按合贾埂薄?/p>

老瞎子 ?（跪著，泣不成聲）春霞！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你被癟老三折磨至死啊！

（唱）喊一聲我的愛你命苦，

嘆一聲我的情已成枯。

從今只剩生平愿，

重現(xiàn)光明不相辜。

【舞臺(tái)上只剩一束光打在老瞎子身上

老瞎子 ?孩子，不是我心狠，瞎子的愛情靠不住啊……

【此時(shí)小瞎子正在夢里叫著“蘭秀……蘭秀……

第四場

【破廟內(nèi)，小瞎子躺著，翻來覆去，蘭秀兒躡手躡腳地上

蘭秀兒 ?喂！有人嗎！

小瞎子 ?（立刻爬起來）有，是蘭秀嗎？

蘭秀兒 ?你師父呢？

小瞎子 ?我裝病，讓師傅一個(gè)人去了，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gè)你快進(jìn)來吧！

【蘭秀兒大大方方地走進(jìn)來了，站在小瞎子背后，準(zhǔn)備彈小瞎子一腦門兒，結(jié)果被小瞎子察覺了，轉(zhuǎn)過身先彈了蘭秀兒一腦門。

蘭秀兒 ?（捂著頭）好你個(gè)小瞎子，就會(huì)欺負(fù)人。

小瞎子 ?誰讓你先準(zhǔn)備彈我的，別看我是瞎子，可我什么都聽得見。

蘭秀兒 ?別說啦，黑匣子呢！

小瞎子 ?在這兒。（說完把匣子拿了出來）

蘭秀兒 ?你師父會(huì)不會(huì)回來？

小瞎子 ?你聽，弦子剛拉上，要等弦子拉完了才能回來呢！

蘭秀兒 ?讓我來開！

小瞎子 ?讓你開你也不會(huì)！

蘭秀兒 ?你告訴我不就行了么！

小瞎子 ?（不耐煩的說）往左邊擰！

【蘭秀兒鼓搗半天還是不響，氣鼓鼓地

小瞎子 ?說你不會(huì)吧，（說著把按鈕朝右邊一擰，收音機(jī)里便傳來播音員的聲音）

蘭秀兒 ?好啊！你個(gè)小瞎子，敢騙我！

小瞎子 ?別鬧，我問你，你知道曲折的油郎么？

蘭秀兒 ?不知道。

小瞎子 ?那綠色的長乙呢？就是一把椅子。

蘭秀兒 ?椅子誰不知道呀！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小瞎子 ?黑匣子里說的。

【突然，黑匣子里傳來歌聲

小瞎子 ?你聽，這是“步步高”（說完了跟著哼）

【蘭秀兒羨慕地望著他

蘭秀兒 ?還有什么

小瞎子 ?（又換了一個(gè)臺(tái)）你聽，這是“震天雷”。

小瞎子 ?你見過火車么？

【蘭秀兒搖搖頭

小瞎子 ?火車都沒有見過！我就是坐火車來的！

蘭秀兒 ?你是坐火車來的？

【小瞎子得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蘭秀兒 ?我也想有一天能走出去，坐坐火車！

【突然收音機(jī)里傳來聲音“現(xiàn)在播報(bào)衛(wèi)生節(jié)目”

小瞎子 ?看，現(xiàn)在播報(bào)衛(wèi)生節(jié)目啦！我看你頭上有沒有虱子！

蘭秀兒 ?好你個(gè)小瞎子，看我不捉幾個(gè)大的！

【山谷里飄蕩的琴聲越來越急促，小瞎子和蘭秀兒抱在了一起，突然，琴聲戛然而止，小瞎子嚇的趕緊和蘭秀兒分開。

小瞎子 ?這是師父的琴弦斷了，師父要回來了，你快走！

（念）接吻的滋味真好受，妹妹我真想讓你留。

蘭秀兒 ?走就走，我還要去外頭坐火車去呢！

（念）小瞎子討厭脾氣壞，白吃我雞蛋不陪我玩。等到我嫁出山坳里，火車和黑匣子不稀罕！

【蘭秀兒下

小瞎子 ?（唱）今夜月圓人兒美，

叫我心里暖洋洋。

不怨風(fēng)餐與露宿，

但求佳人在身旁。

只怨師父老頑固，

唯有暗中捉迷藏。

眼見師父要回來，

我也趕緊病上床。

【老瞎子上

老瞎子 ?（唱）平生夙愿將實(shí)現(xiàn)，

一千琴弦已湊成。

操勞半生不覺苦，

只望不是一場空。

小子，我要進(jìn)一趟城抓藥，你病了就留在這兒吧，吃的燒的都有。我去去就回來。

小瞎子 ?師父，您的一千根琴弦都湊成啦！

老瞎子 ?你別管，我抓了藥回來找你，你自己也趁這個(gè)該學(xué)學(xué)如何獨(dú)當(dāng)一面了。還有，我告訴你，蘭秀的事靠不住！你安心等我回來！

【老瞎子下

小瞎子 ?（唱） 師父您要慢慢走，

我和蘭秀兒好碰頭。

徒弟定為您爭臉，

好好彈琴更風(fēng)流。

第五場

【市集上，老瞎子步履闌珊的上

老瞎子 ?（唱）歷經(jīng)艱險(xiǎn)與困苦，

終將腳下路走完。

來到市集去抓藥，

指望能將夢實(shí)現(xiàn)。

半身已入黃土地，

信念讓我心中安。

只要能讓光明顯，

蓬萊仙境才安眠。

【路人甲上

老瞎子 ?請問您，藥店怎么走啊！

路人甲 ?就在前面，五十米！

老瞎子 ?好，謝謝！（抓著手中的三弦子）

（唱）多少日夜你陪我，

多少辛酸已歷經(jīng)。

如今將要功德滿，

卻要把你來犧牲。

【拿起弦子，不忍的砸了下去，中空的盒子里露出一張白紙，老瞎子摸索著撿起。

老瞎子 ?就是它，就是它！師父！我快要看見了！

【藥店老板上

藥店老板 ?（念）誠信經(jīng)營信為本，

待人接物理當(dāng)先。

老人家，您是要抓藥么？

老瞎子 ?是……是……這是藥方，還有……還有我的藥引子……（從包袱里拿出一捆斷了的琴弦）

藥店老板 ?老人家，您這張紙上是空白啊，是不是您拿錯(cuò)了？

老瞎子 ?什么？是空白？不可能！不可能！

藥店老板 ?你看啊！是空白！

老瞎子 ?我看不見，這個(gè)藥方子就是為了讓我看見的！

藥店老板 ?老人家（扶老瞎子起來）您不信去問問別人，我沒有騙您啊！

老瞎子 ?我不信！我不信！

【老瞎子踉蹌著跑下

【旅店內(nèi)

藥店老板 ?老人家，您醒了么？

老瞎子 ?這是哪里啊，我怎么會(huì)在這里，藥方！我的藥方呢？

藥店老板 ?您的藥方在桌上。您走了之后，拿著它到處問別人上面有沒有字，可是，老人家，您再怎么問上面也是沒有字啊！

老瞎子 ?不可能，師父怎么可能騙我，師傅說了，彈斷了一千根琴弦，拿他做藥引子，就會(huì)重現(xiàn)光明啊！

藥店老板 ?我不知道您的師父是出于什么目的跟您這么說，至少以我行醫(yī)三十年的經(jīng)驗(yàn)來看，失而復(fù)明幾乎是不可能的。老人家，您還是斷了這個(gè)念想吧。

老瞎子 ?（唱）辛苦半生延殘喘，

不想一朝化為灰。

油盡燈枯心已死，

風(fēng)燭殘年命已頹。

【說完便又倒下了

藥店老板 ?老先生，老先生，快來人，上我藥鋪里拿藥來，

（唱）可憐老人夢破碎，

早知圓謊讓心安。

如今幻想全破滅，

只怕性命難保全。

店小二 ?先生，藥拿來了。只是，這位客人的店錢還沒有付呢！

藥店老板 ?他以后的房錢都算在我的賬上，我店里還有點(diǎn)事，你幫我照顧好他。

店小二 ?好嘞！

藥店老板 ?（念）草藥只能把痛延，心病還須心藥醫(yī)！老先生，你好好保重吧！

【藥店老板下

【舞臺(tái)燈光漸暗，老瞎子突然站了了起來，他摸摸桌子和椅子，流下淚來。

老瞎子 ?春霞！春霞！我能看見了，我能看見了！

（唱）你走時(shí)我淚已流盡，

如今我終將光明拾。

我們的孩子受了苦，

未聽過爹爹鼓兒詞。

如今我要把悔恨補(bǔ)，

重尋那親情長相依！

【老瞎子兒子在舞臺(tái)上走過，喊著，“媽，你死的好慘啊”

老瞎子 ?你，你是我那苦命的孩兒么，你別走，你等等我，兒子……等等我……

【舞臺(tái)燈光變亮，老瞎子從夢中醒來。

老瞎子 ?（擦擦頭上的汗）原來只是一場夢！

【店小二上

店小二 ?我說，瞎子，你醒啦，你都睡了大半個(gè)月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

老瞎子 ?我睡了這么長時(shí)間了？

店小二 ?可不是，要不是藥店老板要我照顧著你，我早把你趕出去了。

老瞎子 ?還不如把我趕出去，讓我餓死凍死算了！

店小二 ?您這么說可白虧了起早貪黑照顧您這么多天了！您沒有親人么？

老瞎子 ?沒有……

店小二 ?您沒有孩子么？

老瞎子 ?有也不知道在哪兒，活著還是死了。

店小二 ?難道這個(gè)世界上就沒有您掛念的東西？

老瞎子 ?沒……（恍然的）不，那個(gè)孩子還在野羊坳等我！

店小二 ?你不是說你沒有孩子么？

老瞎子 ?那是我的徒弟，四歲失明就跟了我，和我的孩子一樣。

店小二 ?我不知道您出了什么事，照我說您不能這么悲觀，您看我

（唱）十歲出來江湖闖，

父母雙亡無所依。

受盡欺凌與凌辱，

頭卻從來不曾低。

心中懷有真夢想，

再多困難也能敵。

只要信念不倒下，

待看我將蒼鷹擊！

老瞎子 ?可是我……可是我……

（唱）一生辛苦成灰燼，

弦落人亡兩不知！

店小二 ?老兄弟，我們終歸是要塵歸塵，土歸土的，不過是來到這個(gè)世界走了一遭，但是你別忘了，你還有你的徒弟，他還在等著你！

【店小二下

老瞎子 ?（唱）走過風(fēng)霜與四季，

嘗過歡樂與艱辛。

回首生前身后事，

信念幫我走到今。

瞎子本是殘廢種，

手藝使我重做人。

謊言真相已無謂，

活過笑過才是真。

如今只剩唯一愿，

讓我徒弟振精神。

明白世間真善美，

重看江湖鬧乾坤！

【老瞎子下

【藥店老板上

藥店老板 ?這幾天店里太忙，也不知那位老先生醒來了沒有，我得去看看。

【老瞎子上，與藥店老板撞了個(gè)滿懷

藥店老板 ?先生，您慢點(diǎn)（仔細(xì)一瞧）您不是那位找我抓藥的老先生么，我正要去看您呢，您醒過來啦！

老瞎子 ?勞煩您照顧了，特來向您道謝！

藥店老板 ?不用不用，我這幾天也翻遍了醫(yī)書，問了好多同行，他們都說沒有能夠失而復(fù)明的方子。

老瞎子 ?麻煩您了，我這幾天明白了，有沒有方子都無所謂。對于我們瞎子而言，能把弦子彈好，平平淡淡一生已是福氣，我想，這就是我?guī)煾笧槭裁匆覐棓嘁磺傧业脑颉Ｄ康碾m是虛設(shè)的，可是必得有不行，不然就活的沒有念想，沒有盼頭。

（唱）想當(dāng)初我失明身心已死，

是師傅將我救傾訴衷腸。

三弦子拿在手走遍天下，

老瞎子卻也有苦樂喜傷。

如今我徹底是斷了念想，

卻懷念當(dāng)初那夢想時(shí)光。

藥店老板 ?老先生高見，不如就留在此地，在我店中拉琴如何？

老瞎子 ?我們本是有緣人，相信有緣會(huì)再見面的，我的徒弟還在鄉(xiāng)下等我，我得快點(diǎn)回去，不然，那孩子······估計(jì)得受些苦了。

藥店老板 ?那我就不留您了。

老瞎子 ?有緣再見！

藥店老板 ?有緣再見！

【老瞎子、藥店老板下

第六場

【小瞎子上，渾身衣衫襤褸的在地上爬著。

小瞎子 ?（虛弱的）水·····水······

（唱）可憐瞎子苦，

可憐瞎子累，

可憐我瞎子還得遭人嫌。

蘭秀兒你沒有將我負(fù)，

只怨我眼瞎命可憐。

不是那蒼天沒有眼，

只怪我耳聾掉深淵。

【老瞎子上

老瞎子 ?（念）長途跋涉終不負(fù)，徒兒已在我跟前。

你小子，怎么樣了。

小瞎子 ?師父······師父么·······我好渴······

【趕緊在旁邊捧了點(diǎn)水，抱著小瞎子喂下

老瞎子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快養(yǎng)好病，好好彈弦子是正經(jīng)！

小瞎子 ?師父，我們?yōu)槭裁词窍棺樱?/p>

老瞎子 ?就因?yàn)槲覀兪窍棺樱?/p>

小瞎子 ?（似乎想起什么）師父，你能看見了？

老瞎子 ?喝完水睡一會(huì)兒。（起身準(zhǔn)備走，小瞎子一把拉住）

小瞎子 ?師父，讓我摸摸你的眼睛！

老瞎子 ?（唱）這孩子心智已耗盡，

決不能讓他再受傷。

不如將真相埋心底，

重上路讓夢再起航。

【老瞎子一把抓住小瞎子的手

小瞎子 ?師父，你還是看不見，對不對？世上根本沒有失而復(fù)明的藥方，我們就一輩子是瞎子，對不對！

老瞎子 ?誰說的，是師傅我記錯(cuò)了。

小瞎子 ?記錯(cuò)了？

老瞎子 ?對，我把藥方給抓藥的人看，上面寫著要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才能成藥引子，我記錯(cuò)了。

（唱） 小子你細(xì)細(xì)聽我講，

師父已年老手也僵。

只可惜眼瞎天注定，

半輩子努力也泡湯。

如今我沒有虛念想，

只望你年輕斗志昂。

盡全力把夢來實(shí)現(xiàn)，

九泉下師父也安康。

小瞎子 ?師父，是真的么？

老瞎子 ?你還不信師父，我已把藥方封到你的蛇皮里了，你記著，得是全心全意彈斷的才算數(shù)！

小瞎子 ?師父，我知道了。

老瞎子 ?（念）如今我已將心事了，

油已盡燈枯命已亡。

【老瞎子說完便倒在地上了

小瞎子 ?師父，師父……

尾聲

【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上

小小瞎子 ?師父，你聽，旁邊有蛐蛐兒，在唱曲兒呢！

小瞎子（中年） ?知道啦，螞蟻打架我都能聽得見。把你的三弦子拿好，記著，三弦子就是我們的命，你師祖師爺都是這么說的。

小小瞎子 ?拿著呢，師父，你又來了，我知道，師爺臨走的時(shí)候還傳給你一張藥方，說是要彈斷一千二百根琴弦就能當(dāng)藥引子去抓藥，吃了藥您就能看見了。

小瞎子（中年） ?怎么，你不信？

小小瞎子 ?為什么非得是一千二百根呢？

小瞎子（中年） ?你不懂，當(dāng)年我也是這么懷疑，你師爺告訴我，這是藥引子，機(jī)靈鬼兒。他一輩子命苦，只彈斷了一千根，終究沒能看上一回。

小小瞎子 ?您聽，前面有水聲，是野羊嶺！

小瞎子（中年） ?野羊嶺……怎么，你像很高興？

小小瞎子 ?哪有，師父。

小瞎子（中年） ?小子，你的心思我還能不知道。記著，抓好你的弦子，只有把琴彈好了，路才走的穩(wěn)，我們的命就像那琴弦，只有拉緊了，才能彈的痛快，彈得悠揚(yáng)！

小小瞎子 ?師父，你聽，村里老頭在說話，野羊嶺快到啦！

小瞎子（中年） ?你等等我，臭小子！

【小瞎子（中年）、小小瞎子下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