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軻珍



近年來我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流量增速出現了巨大變化,2003年到2008年期間增速緩慢,而從2009年開始指數型增長,并于2016年達到峰值,但近兩年受制于美國政府紛爭不斷的貿易政策和日漸趨嚴的審查制度,我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流量出現了銳減。從產業分布來看,中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主要集中在制造業、專業科學和技術服務業及銀行業等,與中國對亞洲、歐洲等其他地區相比,該產業結構也有較大差別,加之隨著中美貿易政策的不斷演進使得中美經貿投資關系更為復雜,因此研究中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的產業選擇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2007年之后中國放松對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限制,2009年商務部也出臺了《境外投資管理辦法》,2011年《“十二五”規劃》再次強調了“走出去”戰略的重要性,并指出要利用外資和對外投資并重,有關部門也先后出臺了多項優惠政策及刺激性措施。加之已歷時9年的中美雙邊投資協定(BIT)的不斷推進,以及2017年特朗普政府訪華對中美兩國貿易投資關系的改善,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中國對美國投資增長迎來了高速增長,2016年中國對美直接投資創歷史新高,占流量總額的8.7%,并保持強勁的發展勢頭。但隨著2018年3月7日特朗普暗示考慮廣泛限制中國在美投資,理由是中國涉嫌竊取知識產權,近兩年中國對美國的對外直接投資(OFDI,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開始出現銳減,2018年上半年出現了急速下滑,這為我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帶來更多制度性的挑戰。
同時,中國對美國OFDI產業選擇也存在諸多問題,首先是中國對美國OFDI產業結構受政策影響較大,例如美國貿易與投資保護主義削弱了中國對美國OFDI的增長動力,美國“產業回遷”也為中國對美國OFDI的產業結構升級帶來挑戰;其次中國對美國制造業OFDI的細分產業結構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本文通過特定的評價指標,結合數據對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產業比較優勢進行數據分析,找出中國相對美國的比較優勢產業,為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產業選擇提出可行的建議。
一、文獻綜述
(一)國外研究綜述
國外學者對中國企業OFDI產業選擇的決定機制研究包括比較所有權優勢、特殊融資能力、資本優勢以及產品綜合競爭優勢等方面,其中Gao認為人力資本在國際間的充分流動是中國跨國公司獲得比較所有權優勢的重要來源之一。You在其研究中通過GMM模型分析結果表明中國對其國內的產業投資對其OFDI產業投資水平有正向的影響作用,此外中國OFDI的產業投資水平對相應國內產業的投資影響程度取決于政府對特定產業的支持力度,尤其是在政府主導產業該影響程度更為明顯。Zeng在其研究中表明,中國的OFDI主要是受國內的制度因素影響,而非東道國,尤其是在法律領域的財產權以及經濟領域的投資自由和商業自由都會對其OFDI產生負面影響,而財政自由和貨幣自由則會產生積極作用。
(二)國內研究綜述
蔣冠宏等的研究表明跨國企業技術研發型的OFDI與企業的生產率有正向的因果關系,且其生產率也顯著高于非對外直接投資企業。羅偉和葛順奇也認為較高的生產率在一定程度上帶來較高的對外直接投資規模。此外,杜威劍和李夢潔的研究表明企業的OFDI與出口產品的質量呈現正向的因果關系, 即OFDI與跨國公司的生產率是互相促進的。毛凱豐通過研究中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產業選擇的資源基礎條件,得出該條件主要為所有權方面的技術投入以及豐富的外匯儲備,而中國對美國直接投資動機為戰略資產尋求型,并具有內部化、技術溢出的經濟效應。筆者通過梳理國內外相關的研究發現,國外學者的研究多認為中國對發達經濟體的直接投資主要為戰略資源尋求型的動因,和發達經濟體生產要素的絕對優勢不同的是,中國特殊的經營環境給跨國企業帶來了特定的融資能力、人力資源、強大的內部市場等相對比較優勢,此外其OFDI的產業選擇也多受制于國內政府的制度導向。國內學者的研究大多仍基于傳統的國際投資理論框架之內,包括了中國國內的生產率、中美兩國的技術投入水平以及出口等因素,筆者認為不同產業的影響因素不盡相同,應更為細分地進行研究。
二、中國對美國OFDI產業選擇的發展現狀
總體而言,2008-2016年期間中國基于不斷深化的結構化改革以及中美貿易投資關系的不斷改善,在全球貿易投資環境低迷的背景下中國與美國之間的OFDI實現了連續多年的逆勢增長,使美國不僅是中國最大商品出口國和貿易順差國,也于2016年成為了中國OFDI流量最大的發達國家。但從2017年開始中國對美國的OFDI便停滯不前,據榮鼎咨詢發報告稱,2018前5個月,中國企業針對美國的投資和并購等直接投資金額同比狂降92%,只有18億美元,創七年多最低。
由圖3-1可知,中國對美國的OFDI產業結構仍較為單一,主要集中在制造業、銀行業與專業科學和技術服務業,此外制造業OFDI比重最大,且增速相對較快,因此本文對制造業的細分產業也進行了進一步地分析。
由于我國對美國制造業的OFDI不論是流量還是存量均位居第一,但其每年的投資重點不盡相同,具體的產業構成仍存在較大的提升空間。由表3-1可知,近年來化學工業、原材料和加工金屬、計算機及電子設備、交通運輸設備取得了較高的增速,對于前三者可基于學習型動機的OFDI獲得美國在該領域的先進技術水平,對于后者我國可利用在高鐵等交通運輸領域的世界先進水平輸出技術優勢,轉移國內在鋼鐵等行業的剩余產能。
注:數據來自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BEA數據庫,有些數據BEA出于對企業隱私的保護等原因沒有給出,表中用“--”表示。
此外,我國對美國OFDI在電氣設備等領域增長緩慢,在機械工業比重有所下降,食品行業常年為負,結合我國國內較高的第一產業比重、較低的技術水平以及對食品安全問題的不斷改善可知,我國對美國在食品制造業仍欠缺投資力度,在電氣設備、機械工業等高耗能領域的投資力度也較為薄弱。
三、中國對美國OFDI的產業比較優勢分析
(一)顯性比較優勢指數
為了能夠定量地對中國對美國各個產業的比較優勢狀況進行分析,同時考量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選取了顯性比較優勢指數(Index of Revealed Comparative Advantage, RCA),并針對所研究的問題對該指標進行了一定的調整。
其中,RCA指標的算法如下:
(3-1)
其中,表示產業,表示x國對y國在i產業的直接投資額,表示世界對y國就在i產業的直接投資額。此外,本文計算中國對美國不同產業的RCA指數所需的數據均直接從BEA數據庫中獲取并整理,選取了2002-2016年期間中國及世界對美國不同產業的OFDI流量數據。
若RCA<1,則投資比較優勢不明顯;若1≤RCA<2.5,則投資比較優勢較強;
若2.5≤RCA,則投資比較優勢極強。
(二)中國對美國不同產業的顯性比較優勢指數分析
根據上述指標以及計算方法,可得以下產業的顯性投資比較優勢指數:
注:數據來自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BEA數據庫,有些數據BEA出于對企業隱私的保護等原因沒有給出,表中用“--”表示。
從表4-1中可以看出,中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的各個產業中,近年來儲蓄性金融機構(銀行業)的投資比較優勢最強,專業科學和技術服務業近幾年來具有較強的比較優勢,但也伴隨著減弱趨勢,這在一定程度上受益于美國降低稅負等因素的影響,美國國內的金融環境與實體經濟在不斷復蘇;自2007年以來中國對美國批發業的比較優勢便開始明顯下滑,隨著我國對美國出口環境的惡化以及國內人力成本等的上升,出口導向型經濟發展動力減弱,批發業自2012年便不再具有顯性優勢;而中國對美國零售業、信息產業以及金融業和保險業的OFDI尚不具備比較優勢。此外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RCA指數在不斷上升,可說明該產業的投資比較優勢在不斷增強。總體而言,中國對美國OFDI的產業優勢在不斷調整,在一定程度上出現了投資優勢向制造業轉移的趨勢。
注:數據來自美國商務部經濟分析局BEA數據庫,有些數據BEA出于對企業隱私的保護等原因沒有給出,表中用“--”表示。
由表4-2可知,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OFDI的比較優勢主要集中在原材料和加工金屬業、機械工業、計算機和電子設備業,前兩者的比較優勢在逐漸削弱,后者有加強趨勢,但由于近兩年數據的缺失,難以對該產業近兩年的發展趨勢作出合理分析。此外,食品業及化學工業近年來并不具備比較優勢,電氣設備、器具和組件業的比較優勢也在不斷減弱。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認為,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OFDI出現了一定的優勢轉移傾向,由技術密集度較低的產業向計算機和電子設備業等高新技術業轉移。
四、主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近年來中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產業結構調整仍面臨較大壓力
受制于美國外資投資委員會(CFIUS)不斷提高對我國企業的安全審查程度,2010年以來貿易保護主義與我國對美國OFDI的關聯度不斷降低,而OFDI基于對出口貿易的替代效應所帶來的增長動力也進一步被削弱。此外美國的“產業回遷”政策無疑將進一步提升美國在高端制造業以及高耗能升級產業的競爭優勢,但同樣由于CFIUS的管制,我國在相應產業OFDI的發展也受到了較大的限制,這將在一定程度上拉大兩國之間的技術差距,為我國對美國的OFDI產業結構升級帶來較大的壓力。
此外,近年來CFIUS對我國企業的安全審查力度只增不減,不僅在高端制造業上障礙重重,在金融業等其他領域也不斷加大審查力度,例如2018年1月迫于CFIUS的壓力螞蟻金服放棄收購速匯金,這為我國對美國OFDI的產業結構進一步帶來壓力。
(二)中國對美國OFDI產業的比較優勢逐步向制造業轉移
近年來在美國國內的金融環境在不斷復蘇的投資背景下,我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的各個產業中制造業的投資比較優勢在不斷增強。深入分析可知,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OFDI中原材料和加工金屬業、機械工業、計算機和電子設備業的比較優勢較強,而同期制造業的其他細分產業的比較優勢整體較弱,由此可知,近十年來中國對美國制造業的OFDI比較優勢也在不斷調整結構,有向計算機及電子設備產業轉移的趨勢。
(三)提升國內技術密集型產業的自主創新能力
就中國在全球價值鏈的資產配置而言,加大對高新技術產業的研發投資力度也將在根本上改變我國在價值鏈中的地位,實現由參與者向主導者的逐步提升。隨著國內生產成本的不斷提升,該類型的產業向國內轉移的優勢將不斷縮小,繼而通過對美國等經濟體的直接投資以實現其在全球范圍內的生產配置就顯得更為重要。同時我國與美國在該產業技術水平的差距是CFIUS阻礙的根本所在,因此加大自主研發力度對于繞開該障礙也尤為重要。
(四)改善中美之間的投資協作關系
美國不論是經濟體量還是其技術管理水平,均在全球位居首位,是我國理想的投資地之一,因此中美兩國之間的投資關系尤為重要。基于美國對我國“重要合作伙伴”及“競爭對手”等復雜多變的關系定位,如何化解美國對我國不同產業直接投資的種種擔憂是推進該進程的重中之重。在我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主體中,民營企業得益于較弱的政府背景及較高的市場度,CFIUS對其審查力度相對較低,其發展速度要高于國有企業。但國內的現狀是,除了少數寡頭競爭者外,大多數民營企業不論是在融資還是技術開發上都更為艱難,因此我國可進一步加強對國內民營企業的政策扶持力度,從而進一步擴大其對美國相應產業的直接投資規模。
總體而言,中美兩國之間的貿易投資關系不論是對于兩國自身還是全球市場而言都十分重要,我國政府應在加強國際經濟與政治的交流的同時,進一步穩固中美兩國之間的國際關系,為我國對美國直接投資的產業結構升級創造和諧的投資環境。(作者單位:中山大學南方學院)